蔺敬衡和亓安夏一路向南,二十日之后终于到达了南疆地界。
南缰,山高林密,一年四季潮湿温润的气候,使得山林间多有瘴雨蛮烟,毒虫猛兽。
这里虽还是天朝地界,但山野土著生性勇猛好斗,民风彪悍,多不服教化。是以,谓之南蛮。
南蛮之地时有针对天朝的反叛,也有各山寨之间的势力纠纷,并非某些文人骚客所渲染的那样“古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晚饭有鱼有虾”美好祥和景像。
实则,险地!
“安夏小姐,我们走这么久了,究竟要到哪里去?”
二十多日了,他们一直南行,眼见这越走山越险,到处都是荆棘丛生,眼见就没有路了。蔺敬衡对亓安夏此行的目的表示了不经意的疑惑。
“怎么?不想找你们家的小狐狸精了?”亓安夏一直走在前面开路,回过头来,理了理几丝散落的鬓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不是?……”蔺敬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道。
“那不就行了?还怕本姑娘把你拐卖了不成?真是的,本姑娘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种苦,就为了那俩小狐狸风餐风宿露不说,还要陪你这一个人见人厌狗见狗烦的无赖到之荒蛮之地找什么妖门?”亓安夏不满地道。
蔺敬衡一想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了,别人本来就是无偿地在帮助自已,凭什以悄生怨言?他只是太担心琳凡与凌萱了。
“呵呵。那安夏小姐是厌我呢?还是烦我?”蔺敬衡不怀好意地笑道,顿起捉弄之心。
“什么?又厌又烦。”亓安夏挥着风翼削去一簇荆棘,也没细想他什么意思。
“那这可就难判断了啊。是人呢?是狗呢?”蔺敬衡在后面故作不解地道。
“你?”亓安夏终于咂摸过味儿来,猛一转身,抡起风翼就要向蔺敬衡抽来。原来,这无赖在她话里刨坑呢。
蔺敬衡吓了一跳,反应不及,只得抱头侧身,道:“说好了,不准打头打脸。”
他的头脸是护住了,但是那个姿势屁股就显得那么突兀了。
亓安夏不失时机地提起那修长的小蛮腿,一脚蹬在他的屁股上。
“唉哟……”蔺敬衡一声惨叫,抱头向后面滚去。
“哈哈。”亓安夏叉着小蛮腰儿,得意地笑道:“叫你个无赖变着法的骂我。不是不让打脸吗?本姑娘就还偏踹你的‘脸’了。”
蔺敬衡向后滚了两圈,蹭地一下子标直地站起来,傻笑道:“开心啦?呵呵。”
亓安夏看他那滑稽模样,强忍着笑意,白了他一眼。心想,这货还不是很无赖哦!
她的结论下得有点早。
蔺敬衡抹了一下脸上的草茬,一本正经地道:“你是名门闺秀,不要动不动就拿男人的屁股寻开心哦!”
亓安夏没有蔺敬衡想像的那样气结,而是直盯着他的脸看,急急地道:“无赖,你伤到哪儿了?”
蔺敬衡一怔,才闻到一股浓浓的血醒味,手上湿漉漉地。
“血?”一手的血!
亓安夏赶忙回过身来,拔拉着蔺敬衡上下查看。她那一脚就没用力啊,不过顺势而为,如何就把他踢伤了呢?
蔺敬衡道:“安夏小姐,我没事。你看那。”他朝着刚才摔倒的地方呶呶嘴。
亓安夏发现那个压倒的草窝子里,竟然有一股鲜血还在沽沽往外漫。她三两步走过去,用风翼小心地将草从拨开。
“哇——”亓安夏胃里一阵痉挛,把前几天啃的干粮全都吐了出来。
草丛中赫然躺着一具恐怖的尸体!五脏六腑被掏得一干二净,花花绿绿地大肠子散在身上,脑袋也被啃去了大半,脑浆子像被舔食过一般,只午剩半只空瓢儿。血液还在外流,还有丝丝热气,似乎刚遇难没多久。从旁边落下的一张弓和一身被撕破的兽裙可以看出,是一位猎户。
是野兽还是妖怪所为?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人干的。
亓安夏虽然也经常外出历练,降妖除魔,皆是在弹指之间,这血淋淋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恶心实则大于恐惧。
蔺敬衡就是一个普通的医者,普通人的血淋淋他也是有见识过的,反应没有亓安夏那么强烈。可是,他心里已是出离的愤怒了,不管是人兽妖魔,这种刺眼的谑杀他都是不能理解的。
他捋了一把草,擦干手上的血迹,把还在吐个不停的亓安夏扶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掏出一方巾帕,让她擦去嘴角的秽物。他却转身拆些树枝将那具尸体盖起来,虽然已是残缺不全,也不能让他暴露于荒野中。
蔺敬衡默默地做完这些,看着一脸苍白的亓安夏,道:“安夏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咱们赶紧走吧。”亓安夏心中很是不安。
在蔺敬衡掩盖尸体的时候,她已经用搜魂术搜了一下死者的亡魂,却什么也没有搜到。这是很不合常理的事情,看情形此人被害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亡魂应该还在附近徘徊,她的搜魂术却没能搜到。只有一可能,他的灵魂也被吞噬了。
那么,凶手无论是人妖神魔都不是一个善茬。
“咦!你里拿的是什么?”亓安夏见蔺敬衡手里攒着个物件。
“这是刚才那个人身上的一个香囊。”蔺敬衡道:“那尸体已是面目全非了,也不知他是何人。留着这个香囊日后说不得寻到他的家人,让他们把他好生安葬。”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香囊,南蛮妇女都会做的那种祈福辟邪所用的。有一点奇怪的是这只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有一个隽秀的‘秀’字,南蛮女子很少会识汉字的。
这时,“轰隆”一声平地起惊雷,山风大作,电闪如银钩,暴雨毫无征兆铺天盖地的下来。
“快走。找个地方先躲一会儿。”蔺敬衡拉起亓安夏的手就往外前奔去。
不多时,他们在一个背阴的山涯下找到一个山洞。洞中堆有一些干柴火,还有一席干草,想来也是山中猎人的一个栖身地。
二人浑身淋湿,显得很是狼狈。
蔺敬衡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遮住了大部分的眼睛,发梢还滴滴答答下着雨珠。脸上一条条的水线,从额头一直淌到了下颌,先前不小心蹭到脸上的血迹倒是冲涮得干干净净,衣服紧贴在身上。亓安夏也好不到那里去,一袭白裙已湿哒哒地黏在了身上,玲珑的曲线一览无遗,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
蔺敬衡透过发间禁不出多看了两眼,喉节滚动两下,“咕嘟”一声咽下大大一口口水,老脸习惯性地又是一热。
亓安夏见他一副瓜兮兮的的样子,小脸一红,美目一瞪,道:“看,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扣下来!”
蔺敬衡夸张地把两眼一捂,缩头就要往洞外跑。
“回来。生火给本娘烘烤衣裳。”亓安夏见他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有好气又好笑。
蔺敬衡把火生起,侧目看了看亓安夏,道:“你烤吧!我到洞口给你守着。”
“嗯。”亓安夏道:“不许偷看!”
“哦。”蔺敬衡在洞口处找了块石头面朝洞外坐下来。虽然南疆的气候温热,可是衣物湿漉漉的粘在身上也不怎么好受。他此时没有心思想这些。“小丫头和凌萱你们在哪里,还好吗?”
一柱香的功夫,亓安夏已经把衣服和头发烘干,稍作整理,往洞外看去。发现天快黑了,外面的雨已渐下渐小,只是惊雷还滚滚而落,电闪阵阵把洞口映得白亮。她正欲叫蔺敬衡进来也把湿衣烘烤一下,可洞口哪里还有人影?
“无赖——”亓安夏心中一悸,莫不是出事了?
她刚出洞去寻,一道金钩闪电把洞外照得飒亮。一个人影正向山洞走来。
不是蔺敬衡又是谁?
亓安夏迎上去,捏起粉拳擂在蔺敬衡胸脯上,大声叱责道:“你怎么一声不啃地就出去了?这荒山野岭的也不怕妖怪野兽把你吃了?你作死啊?”
“呵呵,你不是在烤衣物么。我出去寻点吃的。”
蔺敬衡手里提着几条用草绳穿着的大肥鱼,在亓安夏面前晃了晃。
“没想到那边有一条小溪,山雨一流,溪里的鱼儿不要命寻流而上。就捉了几条大的回来给我们当晚餐。”
“瞎跑什么?你不知道这山里危险么?还有,你说在洞口守着的,万一有陌生人进来坏了本姑娘的名节,你担当得起么?”亓安夏嗔怪道。
她着实恼火蔺敬衡不声不响的就出洞去了,这山里的危险她已经感受到了,如果蔺敬衡要是和先前的那个猎户一样,她想都不敢想那情形!
“没有啊。我见你烤好了我才出去的,再说了就几步远,喏,就在那边。”蔺敬衡道。
“什么?你这混蛋无赖,你竟然偷看?”亓安夏脸飞红霞,一阵恼羞,抬脚就要踢来。
“不是,我是算好时间的,估摸你烤好了才出去的。我真没偷看!”蔺敬衡大声辨解道。
亓安夏看着他一脸诚实地样子,不似有假。
“好吧。信你一回,你去烤衣服吧。我替你把门。”
“不用。你看这天也黑了,寒意渐起,你就不要坐洞口了。我一个大男人,不怕你看的。呵呵。”蔺敬衡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样子就像一个不怕吃亏的老好人。
亓安夏白了他一眼,啐道:“谁稀得看你!”
“走吧。烤鱼去。饿不饿?”蔺敬衡两手不空,用肩头顶了顶亓安夏,把她往洞里搡。
亓安夏被他这么一说,加上先前那一顿好吐,才发现真的是很饿了。
亓安夏只知道蔺敬衡的饭做得好,没想到他鱼也烤得那么美味。他随身还带有一小瓶盐巴,均匀涂洒在鱼身上,加上刚从山野里采摘的野山椒,五香叶,把鱼烤得是外焦里嫩,滋滋滴油,香气撒满一洞。
亓安夏也不客气,顾不得烫手,风卷残云地吃起来,不一会儿一整条鱼就已下肚。
“太好吃了。我都要把舌头给吞下去了。”亓安夏很没形象地舔舔手指道:“你怎么随身还带着盐巴呀?”
“这是我的习惯啊。平时进山采药,少不得要在外面风餐宿露的,所以,我就用个小药瓶带点盐巴,调济一下口味嘛。”蔺敬衡道:“你慢点吃,还烤着呢。呵呵。”
“平时啊,我一个人吃饭,做再好吃的东西也吃不出什么味道儿来。看你这么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感觉真好。”蔺敬衡看着亓安夏吃得那么的畅快,心里有一种满足的幸福暖暖地荡漾开来。
“是么?你不和你们家小狐狸一起吃么?”亓安夏又接过一条焦黄的烤鱼来。
“琳凡么?她那会还是只小狐狸呢,就算好吃也不能言呀。她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蔺敬衡不禁黯然,轻轻叹息一声。
“无赖,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找到她们的。”亓安夏发现这话讲得很不合时宜,赶紧跟烤鱼较上了劲儿。
“轰隆”外面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炸雷。
“莫不是有妖物在渡劫?这雷怎么一刻也不停歇?”
亓安夏擦了擦油油的小嘴,打了个饱嗝,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们吃过晚饭,外面已经完全漆黑了。雷声也终于悄无声息了。
“安夏小姐,你先睡吧。”蔺敬衡把那席干草又重新铺了一下,尽量让它平整松软些。
“你呢?”亓安夏道。
“我还烤衣服呢。你睡下了,闭着眼睛我才好烤呢。”蔺敬衡笑道。
“哼”亓安夏不屑地哼了一声,背对着他躺下,轻轻闭上眼睛。她知道蔺敬衡一直都湿着衣服在烤鱼的,心里有点感动和愧疚。“赶紧烤吧。烤完睡一会,明天还要赶路呢。”
“知道呢。”其实,蔺敬衡的衣服早就焐干了一大半了,只是外衣后背还有些湿润。
“不许偷看哦。”蔺敬衡拢了拢火堆,又添了些柴火,才解下外袍,撑在火边烤了起来。
亓安夏似乎已经睡着了,没有回声。
“咦,这么快就睡着了?”蔺敬衡轻轻摇了摇头。
不多时,蔺敬衡就完全烤干了衣服。一阵山风斜刮进来,他打了个激凌,这夜风多少还是有些扎人的。
蔺敬衡转身看见亓安夏像只小猫似地蜷缩着,似是睡着了。他将刚烤好的还带有丝丝热气的外袍,轻轻地给她盖上。然后,起身抱一捆柴禾靠在洞口,搬几块大石头把它靠牢。山风一下子被堵在洞外,洞内瞬时又暖和了许多。他做完这一切,顺手掇了两块拳头大的石头,放在手边,才又靠着亓安夏坐下来,抱着膝睁睁地看着火堆发呆。
亓安夏并没有睡着,扭头看他做完这一切,见他回来时,才把头别过去,眼中已是一片雾蒙蒙。她在神家谷吃的东西精则精矣,那好似艺术品,吃久了味同嚼蜡,完全没有这种真实的存在感。而且,在神农谷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即使有人对她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完全也是职责所在,她体会不到这种自然而然的温暖。这个大男人处处让到感受到了生活的致入微的气息,让她觉得以前的日子似乎是白活了——那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空洞。
这一夜,她是睡得如此的香甜。
亓安夏醒来时,火堆已经燃尽了。蔺敬衡趴在膝头,像个孩子似地睡着了,一只手还紧紧地攒着一块石头。
亓安夏蹑手蹑脚地起来,把身上的袍子给他轻轻披上。理了理一下衣服头发,向洞外走去。
“无赖,无赖你快来看啊!”亓安夏惊叫着。
蔺敬衡蹭地跳起来,因为抱膝坐得太久,腿脚麻木,一下子又扑倒在地上。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手脚并用爬起来就往洞外跑。
蔺敬衡揉揉眼,看见亓安夏正捂着鼻子站在他昨晚抓鱼的那条小溪边上。他上前一看,才发现原本清澈的溪水变成了暗褐色,溪边的草丛间漂着许多鱼儿的尸体,山风吹来一阵苦涩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怎么会这样?有人投毒?
“这是怎么回事?”蔺敬衡问道。
“不知道。”亓安夏忧心忡忡地道。其实,她想到了点什么,只是不敢确定,或者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她发现清晨的山间很是异常,从醒来到现在她似乎没听到一声的鸟叫,甚至连只小虫子都没有见到一只。虽然天已放晴,阳光洒满林间,可是总觉得雾锁烟迷的样子,死气沉沉的,仿佛这山林间被死神的耙子耙过一遍似的。
“走吧。”亓安夏拉了一把怔在原地的蔺敬衡。“我们得快点赶到灵惑山去。”
灵惑山是南疆大山中最为神秘的一座,附近最出色的猎手都不敢轻易进入这座山中,山高林密倒是其次,主要是人一旦进入此山中就神魂尽失,像一具行尸走肉,晃荡在山中,最后慢慢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偶尔有进入山中回来的人,也会变得白痴一般,而且会像水被蒸发,以眼睛能看到的速度变得透明,慢慢消失。那种景象着实恐怖。
其实,这里有一个妖门。这也正是妖门的存在,两种空间不停交替碰撞的结果。
妖门是人界与妖界两个不同空间的关联处,就像人间到天上的天梯,到地下的黄泉路。所以,妖门普通人是不能随便进去的,普通的妖也不是能随便出来的,只有大能的修行者,神仙,大妖,大魔才能撕开这个口子自由出入,他们甚至可以随时随地的出入,不需要找妖门。直白的说,没有那种能力是打不开妖门的。当然,亓安夏也没有这个能力,但她可以用聚力的阵法借力打开此门,就如同人可以借助飞行器上天一般。可惜她的飞行器小了点,只能乘得下一个人。
亓安夏此行的目的地了就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