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粼粼,马萧萧。尉迟恭的部队在急速地行进着,激起了巨大的尘烟,像一条长了翅膀的蛇。虽然这支部队已经拼尽了全力,但是还是没能在进入到蒲州地界以前,追上秦琼的部队。
这条‘飞蛇’忽然停滞了,因为它追踪的唐军的行迹到了这里忽然消失了。尉迟恭简直是暴跳如雷,他又一次派出斥候四处搜索。士兵们又累又饿,于是在其他将领的建议下,尉迟恭决定先把队伍带到离这里最近的蒲坂城。
蒲坂城是刘军的地盘。守城的士兵离得老远就看见了尉迟恭的部队,光看那气势汹汹的架势,你会误以为他们是来攻城的。
到了城下,一个军官向着城上的守军喊:“快点打开城门,尉迟恭将军来了。”
城上挤着众多的守军,他们看起来有些紧张,“没有消息说尉迟恭将军要来啊,只听说唐军要来,你们不会是唐军假扮的吧?”
城下的军官气得大骂,“放你娘的屁,我们就是追着唐军过来的。唐军早被我们吓跑了,少废话,赶紧开城门!”
城上的守军坚持,“我们将军说了,除了有皇上或者宋王的手谕,谁也不准进城。”
“叫你们将军出来答话,就说尉迟恭将军来了,快去!耽误了军情,小心你的狗头!”那军官威吓着。
城上的守军像是被吓住了,他们在交头接耳。过了一会儿,一个士兵才回答,“你们有皇上或者宋王的手谕吗?”
城下的军官气得差点吐血,“你他娘的脖子上长的是猪脑袋吗?我们是追着唐军过来的,哪里有手谕?”
“那就对不住了,我们将军说了,只有拿着皇上或者宋王的手谕才能进城,其他人一律不准进城。大人请回吧。”城上的士兵是一根筋。
尉迟恭纵马过来,向着城上大喊了一声,“老子就是尉迟恭,快去叫你们将军出来,老子不管他是谁,他今天要是不给老子开城,等老子要来皇上的手谕第一个就砍了他。”
尉迟恭的气势把守城的士兵唬住了,“那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叫我们将军来。”
一阵风吹过,城头的军旗猎猎飞舞,彭啸眯起眼睛盯着军旗看了很久,他低声对身边的齐智说:“不太对劲,城上的军旗是假的。”
齐智吓了一跳,狐疑地看了半天,“不会吧,我看着挺对的啊。”
“你仔细看,那军旗上的狼头冲着旗杆的方向。弄反了,应该是向外才对。”
刘武周并不是自己称帝,他的皇帝称号是突厥人封的,所以刘军的军旗也依照突厥人的样子,旗子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狼头。
齐智只知道刘军的军旗上有一个狼头,他从来也没注意过狼头究竟是冲着哪边。这也不怪他,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曾注意过狼头究竟冲那边。齐智挨个的看了一遍,“啸哥,你确定狼头的方向反了?”
彭啸非常的确定,那源于他对于突厥人的痛恨,他对于突厥军队的一切细节一直都很上心,“还有,你看城上那些士兵的头盔。”
齐智就看,越看嘴长得越大,“那是……那是我们的头盔!?”
“不错,我们唐军的头盔在前额的部位有个尖儿,而刘军的头盔是直的。”
“那就是说,现在城上的是我们的人?”齐智有些兴奋。
“要是我的判断不错的话,蒲坂城应该是被咱们人占领了,他们假扮刘军的目的只有一个……”
“请君入瓮。”齐智难得灵动一次,替彭啸说出了后边的话。
尉迟恭骑在马上烦躁不安地打着转,他的部队也一样的烦躁不安。可城上像是故意似的,迟迟不见有人来回话。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终于有人从城上探出了头,看那装束应该是这座城的守将了,可那家伙竟然红着脸,一看就是喝多了的样子,“喂!下边是哪个王八蛋要进城?”
尉迟恭早已经被气得快要炸了,“他娘的,老子是尉迟恭,你是哪个王八蛋,报上名来!”
红脸将军打了个很响的酒嗝,“王八蛋骂谁?”
“骂你!老子就是在骂你!”
那红脸将军有些困惑,像是在自语,“这什么年代,怎么还有人抢着要当王八蛋?”
彭啸哑然失笑,他悄悄地问齐智,“认识这个人吗?”
齐智摇头,“你都不认识,我哪儿认得出。”
像是出自同一授意,这位红脸将军在和秦琼作着一样的事——气尉迟恭。他们实在是把尉迟恭的弱点了解的很透彻,只不过这位红脸将军做的更为有趣。
也许自负的人不见得愚蠢,但愚蠢的人大多都很自负,尉迟恭彻底地炸了,他在鬼叫着:“把蒲坂城给老子围起来!攻城!”
士兵们和将领们都在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也气得咬牙,但他们没有尉迟恭的魄力,也没有攻打自己人的勇气。
红脸将军叫了起来,“等等!王八蛋,干什么!想造反?!来人,给老子射!”
像尉迟恭的部队一样,城上的士兵们也在犹豫。看起来士兵们比他们的将军更为理智。
就像是某种默契一样,马上就有人出来劝尉迟恭,而城上也有人在作着同样的事。于是,两位主将就被拉到了一边。两边都站出来一个‘代言人’。
“我们是奉皇上的命令增援夏县的,我们解了夏县的围,但回家路上被唐军伏击了。后来我们一路追着唐军过来,我们将军怕唐军要攻打蒲坂城,所以才过来想帮弟兄们一起守城的。”
城上的也是个很会讨巧的人,“是啊,我们将军也是得到了消息,说是有唐军要来攻城,所以才谨慎行事的。都是为朝廷出力,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弟兄们见谅。只是……你们怎么证明你们不是唐军假扮的?”
“我们这里有夏县的守将吕崇茂给皇上的信,你们一看就知道了。”
“你别吓我了,我有几个胆子敢看皇上的信,那是要杀头的。我们听说尉迟恭将军天生神武,能开六石弓。我们这里正好有一把,只要尉迟恭将军拉开了,我们马上就开城门,怎么样?”
众人就看尉迟恭,那家伙气哼哼的,“好!老子就让你们这些王八蛋见识见识!”
尉迟恭一说话,城上的红脸将军也开始说话,像是只针对他一个人,“牛都快被你吹死了……”他没能继续说下去,被一众手下再一次拉开了。
一把弓就从城上扔了下来,彭啸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粗大的弓,他自认以他的力量最多能拉到半弓。
一个士兵跑过去,把弓拿了过来,递到尉迟恭的手里。尉迟恭从旁边的一个士兵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大喝一声,那张六石弓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满弓。尉迟恭像是有意卖弄一样地停了将近三个数,才放手。
与普通的弓箭不同,这张弓的声音很沉闷,随着“嗡”地一声,那支箭瞬间就飞上了城头,一面军旗被直接穿透了。城上的人在咋舌,城下的人在欢呼。
彭啸也在点头,真不是盖的,如果非要来个排名的话,尉迟恭就是彭啸见过的武将当中最厉害的那个。
城上的人看样子被惊呆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喊,“我们信了,我们将军说了,立即开城请兄弟们进城。至于尉迟恭将军,我们将军要亲自给您接风,向您赔礼。”
尉迟恭似乎一扫刚才的郁闷,“王八蛋,这还差不多。”
城上的人煞费苦心地激怒尉迟恭和他的部队,只为了一点,要让他们毫无戒备地进城。很显然,他们成功了。尉迟恭和他的部队现在已经没什么对立性了,他们只想赶紧进城。
蒲坂城厚重的大门在绞索吱吱嘎嘎的声音中慢慢地放了下来,尉迟恭自然是要走在最前边的,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都有些迫不及待,因为等待得太久了。尉迟恭几乎是还没等吊桥完全地放下,就已经站了上去。
彭啸对着齐智低声说:“咱们不进城了。”
齐智当然知道这道理,他点了点头。他两并肩看着尉迟恭带着部队大摇大摆地走进城去。
尉迟恭的部队浩浩荡荡地进了城,士兵们幻想着能吃到一顿饱饭,美美地睡上一觉。可他们的欣喜很快变成了愕然,硕大的蒲坂城此时空落落的,街上居然没有人,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
随着一阵吱吱嘎嘎让人耳裂牙酸的声音传来,蒲坂城的吊桥再一次升了起来,没有退路了!在看不见的地方先是传来一个叫声,而后众多的叫声附和,最后汇聚成了滚雷一般的呐喊声,“我们是唐军!缴械投降者,不杀!缴械投降者,不杀!”
尉迟恭的部队顿时乱了,所有的人开始向着吊桥的方向跑,他们在冲撞着吊桥,希图于把吊桥撞开,可那是厚到将近一尺的包铁木门。后边的人碰不到吊桥,他们在冲撞着前边的人。不断有人被挤得摔倒,很快就变成了踩踏。
尉迟恭大叫着:“别乱,跟我来!”士兵们对于尉迟恭是很慑服的,很快就有许多人聚集在了尉迟恭的身边。他想带着人冲上城头,就在这时,唐军出现了!他们出现在屋顶,远处的街角,塔楼的高处,无一例外地拿着弓箭,随着一声“射”地高喊,一时间箭簇从四面八方飞来,纷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