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近,依照彭啸的判断双方的距离应该不会超过五十步。就在这紧张到快要窒息的时刻,敌军忽然停下了,一时间没了动静。彭啸甚至有些怀疑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对方正准备悄无声息地掩杀过来。
有的时候没有了声音更加让人抓狂,彭啸旁边的一个士兵在咽口水,那声音听起来大得吓人。
那边有一个大嗓门在高叫着,“令,所有士兵急速前往榆次!”
于是所有敌军士兵改为跑步前进,几乎就在离着云州军几十步开外的地方轰轰轰地跑过。单从脚步声上判断,这支部队的人数不比云州军少。声音渐渐的远去了,彭啸悄悄地爬上坡,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人马经过时激起的烟尘,虽然不能确定这支部队有多少人马,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走了,云州军安全了!
彭啸看着身后的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装着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走了。”
士兵们开心地大笑,相互拍打着,庆幸着。紧张?恐惧?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彭啸走到候猛的身边,“怎么样?好点没有?”
候猛看起来好了些,他也在傻笑,“没事,死不了。”
齐智问彭啸:“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彭啸看了看天色,“等天黑,现在行动太危险了,我总感觉咱们这一次行进太顺利了,不太对劲。”
齐智撇了撇嘴,“我看没什么大不了,啸哥想多了。”
候猛就骂:“你知道个屁,啸哥那是直觉,对于危险的直觉。”
彭啸没有理会那两个家伙的争吵,他有些焦急,但看起来离天黑还要等上好一阵子。
天终于黑了,云州军暂时,只能算是暂时安全了。彭啸还是没敢轻举妄动,还要等,要等敌军完全的停止活动。
在无聊的等待过程中竟然出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敌军部队派出的一个斥候,在回城的途中,路过这片山沟的时候,竟然连人带马地一头栽进了沟里。等这个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家伙爬起来的时候,惊恐地发现他的身边都是怒气冲冲的唐军,有几个甚至头破血流——那是被摔倒的马砸的。
这个意外“收获”简直太意外了,这趟本来就充满了意外的增援之行连不出意外都成了意外。通过对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舌头”进行了询问之后,彭啸又紧张了起来。他的感觉是对的,其实云州军一进入并州境内就被发现了,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遇上敌军,那是故意放他们进来的。下午擦肩而过的那支队伍正是包围云州军的其中一支,他们的目的是东边的榆次,他们切断了云州军向东的退路。
情况糟到不能再糟了,弄清楚了情况的彭啸决定演一场戏。
彭啸走到那个斥候的跟前,那个可怜的家伙庞头肿脸的,那是被几个唐军揍过以后留下的,“嗳,晋阳城里的百姓怎么样?”这是彭啸关心的事情。
那家伙正在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彭啸的意思,“唐军的齐王李元吉带着几千人马在皇上……就是刘武周的部队到达晋阳的前几天就弃城了,好像是回大兴了。只剩下司马刘德威带着一些老弱病残不到五百兵士,所以没有抵抗就开城投降了,晋阳城的百姓没有受到骚扰。”
彭啸的心暂时放了下来,“晋阳城现在有多少人马?”
“不算还没有回城的,零零总总不到一万。大多是步兵,还有不到两千的骑兵,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们一到……”
千夫长适时地出现了,这家伙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一万?都是他娘的虚张声势,老子看他们最多也就三千,传我命令,原地休整。明天拂晓时分,发起总攻。”
彭啸装着阿谀的样子,“对对,还是大人英明,刘武周的部队打仗不行,逃命的本事一流,只要大人带着人马一冲,晋阳城就拿下了。”
千夫长就满意地直哼哼,就像真的拿下晋阳城了,“那是,把这个狗日的杀了……”
两个士兵就扑了上来,拖着那斥候就走,那斥候哀求着,挣扎着。彭啸拦住,像个使坏的师爷,“将军,杀了这狗日的也没什么大用,索性干脆放了,让他回去捎个话,就说我们唐军已经到了晋阳,明天拂晓发动进攻。咱们就这么明火执仗地杀进去,让他们知道咱们唐军的厉害。”
千夫长想了想,“嗯,你小子,不用粘毛都比猴精……”彭啸因为他新加的词瞪了他一眼,“好!放了这狗日的,你回去告诉刘武周,就说老子明天拂晓就拿下他的晋阳城,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割下这狗日的一只耳朵,喂老子的狗!然后放他走!”几个士兵就把那个斥候拖走了。
千夫长看见人被拖走了以后,立即就变了一张脸,“怎么样?我演得还可以吧?”
彭啸乜斜着千夫长,“你什么时候有狗了?”
千夫长嘿嘿地笑。
随着一声凄惨的叫声,那斥候捂着伤口飞也似的逃走了。
彭啸和几个百夫长以及千夫长围成了一个圈,“咱们已经被包围了,向东去有两千人的部队在等着咱们,就是下午遇上的那一支。向北也是两千人的部队,驻守在赤溏关。按照弟兄们现在的情况,走东边的话,路程比较远,就怕还没到忻州身体就垮了。我倾向于走北边。”
彭啸是商量的意思,但没有人说话,人们习惯于把最复杂最难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处理。
彭啸就接着说:“那好,让弟兄们以三个纵队的队形前进。从现在起让弟兄们除了武器和水袋,其他的全部扔掉。方向就一个,忻州方向,要求也就一个,全速前进。谁也别说话,生病的体弱的走在队伍中间,能打的走在最外边。队伍最后边留一些身体好的,把咱们留下的脚印除去了。”
“怎么个除法?”
“找些粗的树枝,要带叶子的那种,拴在身上,一边走一边拖。”彭啸说。
一个百夫长问:“要不要在队伍前边派出斥候?”
彭啸摇了摇头,“天太黑了,容易走失,咱们折不起人手。照那个斥候的说法,咱们要一直到了赤溏关才能遇上敌军,从现在起什么也别管,只是一条路跑到黑。”
众人点头,彭啸看了一眼千夫长,“出发吧。”
千夫长就附和着,“嗯,出发。”
等到那个被割掉耳朵的斥候跑回到晋阳城的时候,彭啸他们已经向北行进了十几里路了。
刘武周阴着脸听完了斥候的哭诉,一支不到一千人的部队就想攻打晋阳城?刘武周实在是对于对方的这位主将很是感兴趣,要早知道对方有这样智商的主将,还何必劳心费力地弄这包围圈,就在晋阳城等对方来就好了。刘武周下令,严阵以待,他要坐等这支“优秀”的唐军部队前来攻城。
可过了两个时辰之后,刘武周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对方不会来了,他们是在虚张声势。哪有这么明目张胆扬言要攻城的,那不是脑袋让驴给踩了?刘武周迅速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部队,在那个被割掉耳朵的斥候的带领下前往唐军所在的山沟,可等到这支队伍到达之后,却发现刚才还看见唐军的地方不但连个鬼都没有,甚至连脚印都没一个,都不知道是向哪个方向逃走了。
刘武周的命令是这三千人向榆次的方向追击,然后又派出一支队伍向着忻州方向猛追。
云州军到了危机时刻!
经过几个时辰的急行军,云州军停下了,不能再向前了,已经能看见刘武周部队的营地了,这应该就是驻守赤溏关的那支部队了。
过了赤溏关就是忻州了。赤溏关名为“关”,其实只有一条大路,大路两边都是深沟。除非你想要绕道沟那边那些延绵不绝的山头,可那看起来不是三五天能绕完的路。
彭啸眯起眼睛看着,他有些疑惑,赤溏关的这支部队没有连成一片扎营,而是分成两部分,在大道的东西两侧扎营。像是给大道上了一道“门”一样。两边的营地之间相距只有不到三十步的距离,而且两个营扎得很靠边,几乎再向前走个十几步就会滑下沟去。从这边可以看到,有拿着火把的士兵在营地周围警戒,人数不少。
一个百夫长走了过来,“去忻州只有这条路,咱们可以顺着两边的斜坡滑下去,沿着沟底一直走,等绕过去了再爬上去。”
彭啸还在看着那边的营地,“要是我的话,就在半坡上设伏兵,只要看见有人通过,火把向沟里一扔,趁着亮一通乱箭齐发,连刀都省得用了。嗳,你说他为什么要把兵营分开来建在大路两边?”
那个百夫长挠头,“这么做,如果有敌人从大路上经过的话,两边的人可以同时发起进攻,攻击面形成最大。”
彭啸点头,“聪明。两个营地周围的明哨不少,只有中间大路的周围黑乎乎的一片,我赌他的两个营之间没有暗哨。我去探探路。”
几个百夫长立即表示反对,
“太危险了。”
“会被发现的。”
“这是找死。”
“别扯了,被发现了你就死定了。”
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千夫长也说:“彭啸,我命令你,不许乱来……”
“快天亮了,天亮前到不了忻州的话,咱们这八百弟兄都得撩在这。我也不想去,谁能给我一条生路?”彭啸一边说着,一边把衣服脱了下来,脱到只剩下一条裤头,“我要是被发现了,你们赶紧撤退,千万不能让敌军发现了。等撤出这里,再想办法找出去的路,知道了吗?”
一个百夫长对着彭啸说:“我跟你去,万一被发现了,路上还有个伴儿。”
“别他娘的扯了,老子还没活够那,等在这里,老子没回来以前,谁也不许动。”说完,也不等他人说话,就顺着大路一直向前爬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