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客店里只剩下彭啸他们这一桌和那几个南方人坐得那一桌。陈二宝和闫三喜再一次喝大了,为了一点小事又开始推推搡搡。掌柜的在偷眼观察那几个南方人,彭啸也在作着同样的事。
怎么看这几个人都不像是青乌帮的人,青乌帮的人和黎阳城的船夫们是早就结下了梁子的,而且在绑架了徐老爷子以后也不可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吃饭。天气很冷,但这几个人没有要酒,吃得也很匆忙。几乎是天一黑,就结账走了。
彭啸冲着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就悄悄地跟了出去。
彭啸跟着那几个汉子一直到了黎阳城里最大的一家客店门前,看着几个汉子进去开了两个房间。能住得起这家客店的人绝对不会在乎在这里多吃一顿饭,所以这几个家伙不是真的来住店的。彭啸跟进去以后发现这几个汉子开的两间房并不挨着,而是正好开在了一个房间的两边,那么已经可以肯定了,他们的目标就是中间的那间房间。
因为这家客店的结构是回字形的结构,彭啸就在他们的对面开了一间房,从这间房里可以再清楚不过地看见对面的一举一动。
那几个汉子进了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而他们中间的那个房间也一直没有动静。彭啸吹灭了自己屋子里的蜡烛,把窗户拉开一道缝,然后就搬了把椅子坐在窗户后边监视着,可看了没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
昏睡中,彭啸被伙计一声高喊惊着了,“客官,您慢着点,小心脚下!”
彭啸抬头,看见一个伙计领着一个人正在向着对面正中间的那间屋子走,天井之中已经被挂着的几个大灯笼照得通亮,可那伙计仍然毫无必要的提了一个灯笼,刚才那声杀猪般的鬼叫也是来自于他,那是在向客人讨赏的意思。
那客人到了屋门前,回身递给伙计几枚铜钱。彭啸一看那人的脸,愣住了,然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怕自己笑出来。那竟然是女扮男装的江小曼。
彭啸之所以想笑,是因为江小曼的化装技术实在是太过糟糕。嘴唇上的两撇胡子粗细长短都不一样,更加夸张的是为了掩饰她那白皙的脸庞,黑漆麻乌的不知道抹了些什么在脸上。不过可以理解,因为在黎阳城里没有人认识江小曼,她这么化妆的目的只是因为她是个女的,而且很漂亮。不管走到哪儿都太过于显眼,办起事情来不方便。她的妆并非掩人耳目,只要能做到不引人注目就可以了。
在江小曼回屋关上门的一瞬间,彭啸注意到旁边的两间屋子的窗户也微微地动了一下。
那几个南方人目标不是黎阳城的船夫,也不是徐世绩,那就跟彭啸没关系了。但让人意外,他们的目标竟然是青乌帮帮主的女儿,这到勾起了彭啸的兴致,他决定继续监视下去。
一直到了后半夜,才有一个汉子偷偷地从屋子里出来,他警觉地四处观望了一遍,发现客店的人都已经睡了,这才到了江小曼住的那间屋子门前。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竹管,然后插进了门缝里,向着里边吹进了一股迷香。
又过了一阵子,考虑到药效发作了,另外的几个汉子才从屋子里出来,然后挑开了江小曼的门闩,几个人蜂拥而入。不一会儿又抬着一个用黑布裹了的东西出来,匆匆地出了客店,向着南边去了。
这几个汉子趁着夜色抬着昏迷的江小曼穿过几条巷子,街边停着一辆马车,几个人就七手八脚地把江小曼塞进了车厢。忽然两个汉子的头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几个汉子吃惊地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不管这几个是什么来路,都是些小角色,很快就被彭啸打得屁滚尿流。
“朋友,敢不敢报上名来?”一个汉子在作势要逃之前问。
彭啸想了想,“黎阳仓,徐世绩。”
几个汉子相互搀扶着逃走了。
彭啸打开车厢门,解开裹着的黑布,江小曼依旧在昏迷着。彭啸有些感慨,古代的迷香比起后世的迷药看起来效果要好很多,古人的智慧不能低估!
客店的伙计刚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吵醒,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在搬东西。他狐疑地爬起来,到了大堂才看见客店的大门敞开着,他在小声地嘟囔,“不会是进来贼了吧?”正想把大门重新关上,彭啸扛着江小曼回来了,伙计吓了一跳,“您这是?”
彭啸塞了几枚铜钱到伙计手里,“我兄弟,喝多了。”为了增强可信度,还在江小曼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完就向里走。
伙计看着人事不省的江小曼,“这是喝了多少啊?……”
彭啸把江小曼抬回了自己开的房间里,扔到了床上,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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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贺六天天都派人去黎阳仓等徐世绩,但徐世绩没有回来。一群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有两个人不急,那是陈二宝和闫三喜,这两个家伙每天除了吃喝就是四处闲逛。因为这两个吃货太能吃了,客店的掌柜有些不安起来。彭啸看出来了,就拿出一些钱递给掌柜的,“这些日子多谢掌柜的照顾。”
掌柜的就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仗着你帮忙,谢你还来不及,怎么好收你的钱。”
彭啸摇头,凑近掌柜的低声说:“我这钱是朝廷出的路费,又不是我自己的,你不拿白不拿。”
掌柜的就释然了,“那我就收下了。”
正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门口进来一个人,客店里的人瞬间就被吸引住了。来的人是江小曼,她今天没在用那蹩脚的化妆,看起来明**人。只是一脸冷峻的表情,让人不敢接近。
她无视众男人的眼波,径直走到了彭啸的面前,“跟我出来。”说完转身就走。
掌柜的狐疑地看着彭啸,“这位是?”
彭啸看着江小曼已经出了店门,急忙在一众男人们羡慕的目光中跟了出去,“是个朋友。”
客店门外,江小曼正骑在马上等他,旁边还有一匹马,不用说那是给他准备的。“我们这是去哪儿?”
江小曼没有回答,自顾自的骑着马走了,彭啸赶紧骑马跟上。
出了城后,江小曼放慢了马速,“那天是你救了我?”
“哪天?”彭啸在装傻。
“别装了,我问过伙计了,是你把我扛回客店的。还把我放在你开的房间里。”
“哦,我也是凑巧遇上。”彭啸有些心虚,哪儿有那么巧的事。
好在江小曼不太关心彭啸为什么会在那间客店里开房,她皱着眉头问:“你干嘛说你是徐世绩?”
“我……我是怕那几个家伙回来找我寻仇,徐世绩手底下有好几千士兵,他不怕人寻仇,所以……”
江小曼回过头,眨着那双可爱的大眼睛笑了起来,“你是个会怕人寻仇的人?”
彭啸有些发愣,笑起来的江小曼实在是比冷冰冰的江小曼更加的美艳。
“我爹说了,既然徐世绩救了他的女儿,他也不能让人笑话,放回徐家老头儿,这件事就算是两清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彭啸高兴起来,“那天要抓你的是些什么人?”
江小曼咬了咬嘴唇,“是海沙帮的人,原来是这几百里河道上的龙头船帮,后来被我们打垮了,一直想报复。”
“哦。我上次跟江帮主说过的话,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的考虑一下。我那个胡商朋友的买卖真的很大,你爹完全能把你们青乌帮的弟兄都拉过去,省得为了河道上抢地盘打打杀杀的。”彭啸是真心想帮江云天。
“我爹说了,这事还要谨慎。他得为青乌帮上下一千多兄弟的出路着想,仅仅凭你的三言两语,就带着这些兄弟过去,万一不成,这一千多兄弟就得跟着饿肚子。青乌帮再怎么说,现在也是这河道上的龙头船帮,一旦离开了,再想回来就难了。”
彭啸想了想,“也是,这事情还是我想得简单了。这样吧,回头我给我那胡商朋友写封信,然后让他跟你爹见个面,相互了解一下再说。”
“我爹还说,黎阳这边的船夫只要愿意打青乌帮旗号,以后就能行船,但要上交十抽一的抽头。只要打了青乌帮的旗号,那就是青乌帮的船,今后不管是**还是官府有刁难,那就都是青乌帮的事了。”
“太好了,贺六他们要是知道了,一定高兴死了。”
短短的几天,事情竟然有了一个这么圆满的结局,彭啸大喜过望。
江小曼忽然有些脸红,声音也小了很多,“你是不是还要去云州?”
“嗯,等这里的事情完了我就走。”
“我爹说你可以进我们青乌帮,作副帮主。我爹还说“忠君”这句话都是说给愚人听的,都是些屁话。他和你师傅当年就是被这两个字害了。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就把那两个官差打发走,以后也没人会找到你的。”江小曼在看着彭啸的表情。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彭啸不是没想过,他如果不去云州是抗旨,是要被追查的,但对于他这样一个在唐朝都没有户籍的人,怎么查,上哪儿查?而且他要想走的话,就那两个比猪还笨的家伙是绝拦不住的。他之所以没有跑,是因为他坚定地认为这只是暂时的,他彭啸一定还会重新回到军中,有朝一日带着千军万马横扫突厥。
彭啸忽然发现江小曼正在盯着自己看,好像除了让自己留下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期许,“嗯,这个,云州还是要去的,不过不是出于忠君的念头。”彭啸看出了江小曼眼里的那一丝失落,“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的。”
江小曼扭过头,哀怨地叹了口气,“前面靠近河边有个木屋,徐家老头儿就在那里,你去接他吧。”说完,狠狠地抽了两下马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
彭啸这一次又成了英雄,成了黎阳城的英雄。他凭着一己之力他救回了徐家的老爷子,还解决了黎阳城船夫们的生计。
这天晚上注定是要狂欢的,彭啸被来敬酒的船夫们喝得七荤八素的,好在这时候陈二宝和闫三喜出来替他挡酒。那两个家伙在喝过大家敬的酒后,彻底地喝大了,他们决定主动出击开始跟众人碰酒,彭啸对于这种作死般的喝法无力劝阻,只得任由他们去了。
等到早上掌柜的起床以后,发现彭啸三人已经走了,柜台上留着一些钱,掌柜的看着那些钱有些唏嘘。
天高云淡,彭啸赶着马车行进在向北的路上,马车是黎阳城的船夫们赠送的。车厢里的陈二宝和闫三喜还在睡着,他们是彭啸像是拖死狗一样拖上车的。这一次没能见到徐世绩,彭啸有些遗憾,他不是希图徐世绩的感激,他只是想见一见这个救了十几万人的英雄。
马车慢慢地前行着,融入了无尽的晴空碧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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