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依然是一片歌舞生平,大臣命妇坐在交泰殿外。小菜换了一样又一样,我抬头,玄烨正举杯吃酒,大红喜袍映衬着格外俊朗。芳萱坐在她身边,时不时为他倒酒,脸上满是喜色。我拿起酒盅倒上一杯,却比我上次吃的菊花酒还要辛辣,喉咙里本就不舒服,这一刺激,连连低咳。知秋本来在布菜,还没在意,听到咳嗽,忙把酒盅拿远,轻拍静兮的背“格格,上次您就醉的一塌糊涂,隔天头还疼呢,您到忘啦!还吃酒!”“酒不醉人人自醉!皇上的婚宴怎能少了酒!”说完,又到了一杯。知秋拦也拦不住。只能早早的就让小宫女去拿了碗醒酒汤备着。
等筵席散了,已是月朗星稀。知秋扶着静兮往长恨斋走。一路上,我只觉得天上有星星再晃,脚上像棉花糖一样软,使不上力气,嘴里说着糊话“他为什么不要我!他为什么要打我!他不能不要我的,不能不要我的……”知秋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静兮一个劲的往下窜,脚下一个踉跄,两人都跌到在地。
“呦!这怎么了!我都没醉,我们的乖格格今日到吃醉了!”福全回阿哥所,见墙沿边到了两个人,原以为是太监宫女对食,仔细一看竟是静兮与知秋。他虽是一向没心没肺,但还是帮着知秋把静兮扶至长恨斋。从怀里拿出一根小瓶子交给知秋“这是薄荷凉丸,从西域来的,她要是半夜里泛恶心,吃一粒是最有效的。”知秋双手接过,福了福身。福全也不多做停留,提步走了。
半夜里,知秋见静兮睡的还算安慰,就放松警弦,也打盹儿去了。
知秋早上早早的就起了,烧了水,心里奇怪,往常这时候格格早起了,今日却不见动静。擦了擦手,进屋去叫。谁知走到床边,只见静兮双颊通红,一摸额头更是烫得惊人。连连大叫“不好。”飞奔去请太医。
思茵听了这事,忙赶了来,嘱咐知秋兆函,此时不要惊动任何人,包括皇上。皇上皇后刚刚大婚,若玄烨知道了这事,肯定会疏忽了皇后,思茵也不得不为时局着想。知秋早就被吓的六神无主,连连点头。
思茵坐在床边,只见静兮双眼紧闭,眉眼之间带着憔悴,乌亮的头发衬着那雪白的脸,眉头紧蹙,惹人怜惜。轻抚静兮的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也别把自己弄病了呀,不要怪哀家,这皇宫看似平静,实则满是危机。皇上虽好,可他要的是一个厚重的家族啊,好孩子,等你再大些,哀家便为你寻户好人家,一世无忧无愁。”
知秋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思茵接过,轻轻吹了吹,一勺一勺的喂了下去。
“太后娘娘,您去歇歇吧,奴婢来服侍就行了。”思茵守了半天,静兮依然双眼紧闭,帮她掖了掖的被子“也好,晚上不要睡的太死沉了,时时备着点茶水,等她醒过来,立即来慈宁宫通知哀家。”见知秋一一应了,思茵这才迈着步子走了。
等静兮有了知觉,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睡在床上,只觉喉中干渴,想唤人倒茶,也没有力气。环顾四周,不见一人。心里空空的难受,难道就连我病了,他都不能来看我一眼吗?
歪着头,天上又飘雪团子了,透过滚雪细纱,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知秋穿着浅米灰色长棉衣,蹲在廊下不停的用扇子扇着火炉,不时有药香味儿传来。
因为皇上大婚,所有的供给用品都是先紧着坤宁宫用,冬日里的炭火还没有发下来,火炉里烧的还是去年留下来的,有的还受了潮,冒着火星子,根本不起作用。屋子里冷冷的,往常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就算有时宫里资源紧,玄烨也会派李德全送些过来救急,但现在,玄烨肯定与芳萱不知怎样的和美呢。也对,我现在病成这样,他定时不再想见我了,或许已经把我忘了,也未可知。现在想起过往种种,不禁有些悲从中来,眼泪无声滑过眼角。海誓山盟到头都是空,水流烟淡。
喉咙里一股搔痒,不住的咳嗽“咳咳咳——”知秋端着药碗进来,见静兮醒了,立马倒了杯水递给过来。我起身,头疼欲裂,昏昏沉沉的,说起话来,嗓子也是嘶嘶哑哑,干的难受。
“格格的身子本来就弱,那天淋了雨还吃酒,这寒意伤身,可把奴婢吓坏了。”知秋见静兮醒了,这些天的提心吊胆终究下了肚。一时间,心里涌起许多委屈,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哪见过这仗势。我身上无力,也没心思说话,一口一口的吞着苦药,药再苦,也不比心里的苦,我一定要赶紧好起来。
知秋端着空药碗出了屋,去慈宁宫告诉思茵,格格已经醒了,思茵这也才放了心“晚上去御膳房领些你家格格爱吃的,从我的份料里拿。她刚醒,用的清淡些,不至于伤了胃。”知秋点点头,弓身退了出去。
不过是伤了风,也就几天就能下地了,思茵不放心,硬是让静兮足足躺了半个多月。一个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再说玄烨最近一直闷闷不乐,朝堂上虽有了索尼的鼎力支持,但一天没有除掉鳌拜政党,玄烨的心就忐忑不安,一边加紧练习布库,一边还要制造出自己忙于玩乐的状态,还要防范鳌拜的细作告密,对静兮的事情又弄得一团糟,他只觉得身心俱疲。
这日,与皇后和各宫的女子在慈宁宫用了午膳。便听布木布泰说起儿时在科尔沁放风筝赶牛羊的事情,女眷们都听的津津有味,纷纷说起以前自己在家中的小玩意,边说边看看玄烨。大婚过后,玄烨在每个女子那里都留宿了一夜,可自打那以后,每次再来都只不过是说说话,聊聊天罢了,没有什么实际行动。于是都开始各自思量,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但都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谈论,所以她们并不知道玄烨对每个宫里的人都是一样的。玄烨听着听着虽有些不耐烦,可也不面露出来,始终嘴角都含着一抹笑意。布木布泰知道玄烨现在对各宫的人都表现得很疏离,所以心里就有意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趁着今日天气凉爽,你们几个孩子也去御花园乐呵乐呵,整日的闷在各宫里有什么意思。哀家这儿还有旧年玩的风筝,你们拿去耍耍。皇上也去!老是看奏折的有什么趣儿!”众人一听,都惊喜的看向玄烨。玄烨知道老祖宗的意思,有些不愿意,可也不想违背,环视一周,点点头。芳萱绞着手帕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玄烨虽每天都来坤宁宫,可是每次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问吴良辅,吴良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心里着急,这次终于可以一起玩闹,虽还有别的妃嫔一起,可还是很开心。
“皇上在放高点,再高一点。呵呵——”穿过一拱门,绕过一假山,便听到女子的嬉笑声。抬望眼,原来是玄烨与芳萱等女子正放着风筝。芳萱拉着长线,玄烨站在左侧眉目含笑,时不时帮她拉拉线,风筝便又飞高了。我从不喜这些,风筝飞的再高总有游丝一线牵着,可若这线真的没了,那风筝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
“我们回去吧,这天该黑了。”转过身,轻轻的对知秋说。病好之后,便一直不曾出长恨斋,思茵也免了我的请安。今天只因着有些胸闷,便出来走走,算是散心。佛说‘置一切忧喜于心外者,得大自在。’我知道我还没有那么高的境界,因为我的心还是会痛呢,只是已经习惯这种痛,竟都有些麻木了。
“朕看着天都暗下来了,大家就都各自散了吧。”玩了一会儿,玄烨就没了心常。“皇上。”芳萱走上前来,给玄烨披上大氅。玄烨心里一暖“朝政上还积压了许多未看的奏折,朕先回了。”又拍了拍芳萱的手“内宫的事,你多多费心,朕回头再去看你。”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芳萱摸了摸被拍的手,有些脸红,心里总觉得玄烨待自己是不同的,交代了各宫几句,便也走了。
“你们看她那样子,和我们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就是有个玛法撑腰!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明惠看在眼里有些不舒服的说道,就算是曾经玩的最要好的姐妹,一但遇到喜爱的男人,便个个都化身成争斗的野狼。“是啊,可是人家就是好命,我们是怎么也比不上的。”纱跞毕竟在宫里待了几年,脾气有些收敛,可还是本性难移。马佳?芮蘘拉着布丽的手“要我说,还是布丽好,琴棋书画那是都不错的,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当初放着这么好的人不要,竟选了她!”说完还伸出两根指头指向芳萱消失的地方。“你们也别这么说,皇上既选了她,那就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我们现在再多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自从定了皇后人选的那天起,布丽在家里便时常听阿玛额娘唉声叹气,干爹对自己的态度也和往常不一样了,渐渐的,自己心里都开始怀疑,到底该不该入宫。现在每天除了请安之外,也就本本分分的只呆在自己宫里,不想惹到任何纷争。和往常那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儿,完全不同了。“话是这么说!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明惠还是脾气冲天。“我看布丽姐姐说的也没错,这大冷天的我们就先回吧。”芮蘘打起了圆场。
不多时,刚还热闹的御花园,就只剩下了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远处老鸹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