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城门。
募兵处已是挤满了人。
一目望去,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正列队而排。
这募兵处乃是左右两侧各放一桌,其后乃是一宽敞白砖台。
道上,正有十数人在那儿弯弓搭箭。
道旁还有不少百姓围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自报姓名。”
“你家境如何?”
“家中可有何人?”
“今年可有婚配在身?”
关晓咋咋舌,满脸郁闷,暗道:“这才多久啊,人怎么这么多了这么多?”无奈之下,只好排在人群之后。
苦等无聊,关晓只好把目光瞥向左侧前台。
“你姓甚名谁?”
那坐于椅上的陈甲,见继来之人,双目蓦地一亮。
来人身高七尺四寸,身着粗布衣衫,相貌不俗、腰挺如松。
其面若刀削、鼻挺唇薄,一双目若银河寒星,两抹弯眉浓厚如漆、却似伏地猛虎,身躯更是健壮如牛,微紧的衣衫更衬其强筋健骨。
仅一打量,端的是相貌堂堂、威风逼人,陈甲心下赞叹道:此人面带富贵之相,将日必成大器。
当下,笑着问道:“壮士姓甚名谁?”
“某姓武,名松。”那汉回道。
武松?
陈甲击掌笑道:“好名字,好名字,果真人如其名,百载古松。”接着又问道:“嗯,家境如何?”
“家兄于蜀山脚下,开了家小酒馆,尚能营生。”
“除了你兄长还有何人?”
“家中仅我与兄长嫂嫂。”
“今年可有婚配在身?”
“却无。”
陈甲手执毛笔,记录完毕才道:“好,这位壮士,请前去拉弓。”
“多谢。”
武松朝他拱拱手,大步离开直朝白砖台而去。
关晓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满是羡慕之色。
一炷香后。
陈当放下毛笔,扭动着酸痛的脖颈,眼角正瞥见眼前出现一翩翩少年郎,忙是端正姿态,问道:“敢问公子有何贵干?”
此时,关晓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袍,发梳马尾,肩披轻纱,腰挂一把白鞘宝剑,眉清目秀,倒颇有贵家公子的气度,其背上一杆青龙偃月刀,龙眼绿光浮动,一缕缕红缨正垂在他耳垂。
“当然是参军啊。”关晓道。
陈当有些惊讶,再问了一次,“公子是来参军的?”
“是。”关晓回道。
“敢问公子是哪家的贵子?”陈当小心翼翼地问道。
关晓微微皱眉,道:“我就一老百姓,可不是什贵公子。”
陈当又是仔细地打量了关晓几眼,问道:“敢问公子姓甚名谁?”
“我姓关,名晓。”关晓道。
陈当又问:“可有表字?”
“无。”关晓道。
她实在有些烦了这人,先不说那讨厌的眼神,这拖拖拉拉的速度也是受够了,没见对之前的人也这般谨慎。
那陈当松了口气,又见关晓面色微微不耐,便忙问道:“公,不,这位小兄弟,敢问你家境如何?”
关晓道:“家父在家养老,阿弟也能自食其力,倒能维持生计。”
陈当一边手执毛笔记录,又问道:“家中除你父、阿弟,还有何人?”
“无了。”关晓道。
陈当又问:“今年可有婚配在身?”
“嗯?”
关晓不禁问道:“你们怎连这个也问?”
陈当笑道:“这是皇甫将军的命令,凡是独子、今年有婚配在身的,不予进军营为兵,家境贫寒的,由官府补贴……等等。”
“这么多规矩?”关晓问道。
陈当道:“为了保证兵员无后顾之忧,能安心当兵。”
“明白了。”关晓点点头。
陈当又笑着问道:“那,小兄弟,你可有婚配在身?”
婚配?
关晓脸颊微微浮起了几丝晕色。
“小兄弟?”陈当见关晓有些心不在焉的,又问了句。
“啊?哦。”
被拉了会神的关晓,却见陈当眼里些许异色,忙是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到现在还未有婚配呢。”
“哦。”
那陈当点了点头,挥毫洒墨地写了几字,道:“可以了,小兄弟前去试弓吧。”
关晓应了句:“好!”
但见她拽紧了背上大刀,满脸兴奋地朝白砖台跑去。
陈当望着她的背影,那杆青龙偃月刀,双眼眯起,嘴里不时嘀咕着:这把刀,好像我在哪见过,在哪儿呢?
……
“你,通过了。”
“到你了。”
“这么小的气力,就来参军?”
“回去多练练再来参军吧。”
“喂喂喂,到你了。”
此时,台上又走上一人。
瞧那人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已生得是英气勃发,只是那身体却是瘦弱不堪。
那台下什长递上一弓、一箭,道:“此弓乃是军中三等弓,如若你能将其拉满,即通过进军营。”
少年面色平淡,只是伸手接过。
“呼呼!”
一阵风刮过,那少年摆开了架势,双指紧扣着那支羽箭。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或是呐喊鼓气、或是满怀担忧、或是暗地嘲笑,他的这幅模样实在弱不禁风了点。
风愈急。
风吹起了片片枯叶。
风狂乱。
风中的少年渐渐拉开了弓,所有人不禁担忧:这样孱弱的躯壳是否下一刻便被吹飞了出去?
没人知道。
不一会儿,少年已给出了答案。
全场一片惊呼。
少年将长弓渐渐撑开,那支羽箭蓄势待发,暖阳的光辉聚集在那锋锐的箭尖之上,却释放出了森冷的寒意
他的眼睛里,悄然凝聚着杀气。
一股直奔人心而去的杀气,偶尔看见他眼睛的,却征在那儿了;平民百姓又见识过什么杀气?
远处的关晓全神贯注地看着。
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人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做某些事情,也可能发生某些莫名其妙地事情让他莫名其妙的看见,就比如现在她不可思议地“看见”了那少年眼睛里的“气”
一种会令人心寒、令人惊怕、令人死亡的“气”
她曾听过她父亲关胜说过,一个人杀了多少生灵,他就有多少杀气,你可以从他眼睛里看出他杀气的程度,也可以看出他杀了多少人。
此时此刻,她已经看到了气。
少年将弓拉至了满月,台下的观众纷纷鼓掌。
“这小子力气不错啊。”台下的什长也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他旁边另一个什长却高声喊道:“小伙子,你已经通过了。可以了。”
可谁知,那少年却不理不睬,依旧拉着满月,箭于弦上。
那什长刚想上去。
“呼!”
风骤然停了!
“唰!”
“咔嚓。”
闪过的,是如流星的一箭。
崩裂的,是所谓的三等弓。
众人惊呆在了原地,那支羽箭,恍如月夜流星,携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在众人眼前闪过,下一刻,箭矢已然正中五十步外的靶子;正中的圆点。
“额,我看到了什么?”
“他射中了?”
“中了,真的中了!”
“圆心!”
所有人纷纷大力地拍起掌,毕竟看了一场精彩的演出总是那么使人心神愉悦。
台下的什长这才走上抬去道:“小子不错嘛,真小瞧你了。”
那少年只是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子,捡着断弓,这摸摸那看看。
“你!”
什长恼火,正想斥责一声,那少年蓦地抬起头来,双目直盯着什长,“你,能帮我拿只好弓?”
这什长还未反应过来,台下又走上一人。
陈甲。
“小兄弟,不错啊。”陈甲微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令人拿来一弓,道:“既然你想再试,这弓便给予你了。”
“多谢。”
那少年只是拱了拱手,便再要了一支羽箭。
那什长跟陈甲下了台。
“甲哥,尽管这小子有实力,但这也太不把你放眼里了吧?”什长愤愤不平地说道。
陈甲却是微笑道:“凡身怀异技者,皆是心高气傲之辈,只需战场多磨练磨练,怕是我等日后还得叫他大人呢。”
“也是。”什长挠挠头,又道:“甲哥,这弓不是都统赠与你的?”
陈甲道:“好宝自然交于有本事的人,放我这倒是浪费了。”
“呵呵。”
什长笑了笑,又问道:“可,这弓可不同啊。那小子拉得开吗?”
“他若是拉不开,这箭术就白瞎了。”陈甲道。
这就像有了鹰的锐准,却得了绵羊的气力,那可真白瞎了这一身好本事了。
忽然,陈甲叫来几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吧靶子再拉远十几步。”
“甲哥?”什长吃了一惊。
陈甲问道:“何事?”
“那小子会不会射不中啊?”什长有些担忧的问道。
真要是因此让那少年落下了脸面,怕是自己这几人都会给记恨死了,要是……忽然他打了个寒颤,仿佛正有两只眼睛在盯着他,刺眼的箭头正对准自己的脖颈。
“谁知道呢?”陈甲道:“好了,安心观看吧。”
什长闭上了嘴。
台上。
少年抚摸着这弓,眼睛里说不出的欢喜。
他就像是被大人赏了甜点的小孩子那般高兴,可能是因为顾忌人多吧,才没跳起来。
而关晓却是死死盯着他。
把他身上的全部部位瞧了个遍,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怎么不见了呢?怎么不见了呢?”
她已经看不到“气”在哪儿了。
可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