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黄昏愈渐深沉,四周的光线也逐渐暗淡下来。
但这却无法成为叶渊注视孙江的阻碍。
“怎么,孙师兄听不懂师弟的话么?”沉默片刻,叶渊忽然笑了笑,神色平静温和,淡淡开口道。
听闻此言,孙江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他眼中划过愤怒,可怒容尚未露出,便察觉到叶渊与白凝空身上的气息更加凛冽。他背后滋生凉意,踌躇之后却是自嘲一笑。
原因很简单——先前他猖獗破门之后,说的也是这句话。
所以当此刻这句话从叶渊口中出来的时候,孙江便觉得如同有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他脸上。
而且还扇的如此彬彬有礼。
孙江收回了自身的灵力气息,牵强地从嘴角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道:“听闻杂役房新来了一名弟子,孙某特意过来见见。刚才言下所说不过是玩笑尔,呵呵,既然师弟安好,孙某……便先行离去了。”
余音刚散,孙江便转过了身,似乎迫切地想要快速离去。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孙江眼中的平和迅速被愤怒取代,他紧咬着牙,藏在袖袍中的双拳一下子捏紧。
“哼,眼下你等二人凝气一层,老子虽说不敌,但实力终归要压你们一头,大不了付出一些代价,请出一位同门,到时候……你这聚灵丹,还不是老子囊中之物?”孙江嘴角冷笑,心中如此想着。
是的,虽说眼下孙江占据下风,但,他终归有着比叶渊和白凝空更强的实力,只要给他时间筹备好一切,在孙江眼里,他依旧可以轻易地收取叶渊每个月的聚灵丹。
可就在他第一步刚刚落地,第二步尚未迈出之时,叶渊平静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
“初次见面,师兄就坏了我这的门房,这玩笑……怕是开的也太大了吧。”叶渊淡淡一笑,看了眼身边的白凝空,继续道。“说实话,师弟甚是好奇,孙师兄是如何知道,师弟顶撞过长老?”
声音传去,只见孙江的脚步骤然停住,他看了眼脚边的一地碎木,心底愤怒的同时,也滋生出了少许后悔。
“呵呵,这几日外门尽传,有新人弟子顶撞长老之事。孙某特意询问了当日领新人弟子入门的左师兄,这才得知是叶师弟。”孙江头皮隐隐有些发麻,不知为何,当他听见叶渊的话,他就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安。“不过眼下见到师弟,接触之下才发现,师弟显然不是那种会顶撞长老的人,这种谬论……不可尽信。”
闻言,叶渊和白凝空对视一眼,他回想起当日带他上山的白衣师兄,心里出现了些释然。
叶渊心里不自禁松了口气。
要知道,根据清晨时候白凝空的判断,外门弟子要找到他,起码要三四天,可眼下当天就有人找上门来,这让叶渊始终不解。
“如此看来,此人还真是有些小聪明……”叶渊心中想着。
对话又一次迎来了间断,白凝空始终平静地站在叶渊身边,孙江则是目光闪烁,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间竟是将目光投向了叶渊。
这道目光带着善意,如同在明示叶渊:你让我走,今日之事我绝不外传,至少在其他人发现你之前,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当然,孙江如此明示是因为他想要独吞叶渊的聚灵丹,这样看来,他当然不会傻到告诉别人。
叶渊见到了孙江的目光,却是突兀想起了一件事。
当年在老牛村,教他针线活的沈小姐曾告诉他——这布啊,就跟人一样。你不扎它,它就补不了洞,可一旦你扎了第一针,就必须要扎第二针,而且还要扎对地方,要扎得稳,这样才能把衣裳补得平整。
虽然这两件事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去,孙江不是布,叶渊更加不是针,但,叶渊却是将这句话牢牢的记在心上。
扎了第一针,就必须一针针地扎下去,哪怕缝补过的痕迹会十分难看。
有了一次反击,就必须一次次地反击下去,哪怕对方实力比自己强。
孙江自恃修为上门欺压叶渊,却在叶渊的突破之下遭受到了打击。但很明显,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或者说无论叶渊此刻怎么做,都无法解决……他身份暴露的问题。
然而,既然无法解决问题,那又何必拘泥?虽然无法解决问题,那为何不从现有的问题中拿些好处?
这种行为如果真的要形容一下的话,那或许可以是……见缝插针。
“孙师兄,师弟刚入宗门,还没参加过发丹大会……”叶渊忽然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在孙江疑惑的目光中,他平静说道。“不知师兄可否照顾一下师弟,让师弟见识见识……聚灵丹?”
听闻此言,孙江整个人险些彻底跳起来,收在袖袍里的手再次颤抖,似乎极为愤怒,更有些失措。白凝空则同样张大了嘴巴,她看着叶渊,感觉就好像……刚刚认识这少年。
而在所有人察觉不到的地方,东边木窗外,那道欣赏的目光更是在惊讶之余,多出了几分……意外?
“这……”孙江深吸口气,压制下情绪。
“当然,若是师兄不愿意,便算了吧。”叶渊略有遗憾地摇了摇头,随即看向身边的白凝空,凝重道:“明天一起把这几块木头拿到宗里,让人换一扇门,就拿去刑法堂好了。”
“等等!”就在这时,孙江瞳孔轻颤,单手一挥,从怀中取出一块蓝色方巾,方巾折叠整齐,被层层剥开之后,赫然出现了一枚通身呈深褐色,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圆形丹药。
丹药刚一出现,便弥漫散出了清幽的香味,十分迷人。
“聚灵丹!”白凝空目露震惊,立刻失声叫了出来。
“呵呵,既然师弟提出照顾,师兄岂有不肯的道理?区区一枚丹药,拿去便是。”孙江面色略微苍白,瞳孔中出现了几道血丝,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方巾递了过来。
伸手接过方巾,叶渊迅速将其重新折叠好,虽说不知道这丹药有什么用处,但叶渊觉得,这种丹药应该跟药铺里的灵芝差不多,一旦解封散开气味,就很容易影响药效。
“那真是多谢师兄了。”叶渊揖手行礼,声音依旧温和平静。
孙江看着被叶渊收起的方巾,心中痛恨之余,对叶渊竟是下意识地滋生出了一缕……畏惧?
没错,畏惧。
在世上有一种人,看似天性猖獗,便是恶人都要退避三分,但实际上,当这种人遇到真正敌人的时候,却永远都是第一个逃跑的。
虽说叶渊修为低弱,但此时此刻,在行事性格之上,已经让孙江有了退缩。
“既然师弟没有其他的事,孙某先行一步,告辞。”孙江声音略有沙哑,此刻毫不犹豫,咬着牙便转身,径直离开了木屋,身影很快就走远。
不知是心底深处滋生出的畏惧还是什么,孙江离开时的脚步十分匆忙,如同真的是在逃命。
直到许久之后,白凝空才回过神来,看了眼孙江离去的方向,不禁莫名一笑。
“你惹了他,就不怕他报复?”
“反正都惹了,有好处为何不拿?”叶渊想了想笑道。
“好吧……你刚刚凝气成功,有了聚灵丹可以很快开辟灵脉,恩?!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
“你开什么玩……好吧,多谢。”
“我们之间不必说谢。”
“那我们之间也不需要礼尚往来。”
……
白凝空看着叶渊递给她的方巾,似乎闻到了方巾之中的一抹丹香,她觉得十分感动,鼻头泛酸。
虽然她很想拒绝,因为拿到这枚丹药虽说有她一部分功劳,可实际上却是叶渊自己争取的,但话虽如此,当她见到叶渊目光的时候,就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很犟的少年。不论如何,他都会将丹药硬塞给自己。
所以,白凝空便没有拒绝,也没有客套。
叶渊长舒口气,将地上的碎木块一一拾起,随即抱着走出了木屋。
虽然叶渊很需要实力,因为只有实力强大了,才能解救老牛村。
但很明显的是,眼下更需要实力的人,是白凝空。
他将聚灵丹赠与白凝空,自然不是什么礼尚往来,而是再过不久,很可能有许多外门弟子找上门来,他只有十条灵脉,哪怕借聚灵丹开辟了更多,也依旧很弱。
但白凝空不同,她本身就有十二条灵脉,有了聚灵丹,虽说不可能突破到凝气二层,但至少提升之后的实力,必定比叶渊要强。
叶渊只不过是在变强的条件下,做了一次取舍。他很清楚,要想变强或许需要聚灵丹,但却更需要……生存下去的能力。
走出木屋,叶渊将怀里的木块随手丢在了地上,随即毫不犹豫,径直大步走去,踩着夏季落叶,来到了东边的窗台前。
“晚辈叶渊,拜见前辈!”叶渊停下脚步,直接恭敬地开口说道。
若换做平日里,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或许只是会恭敬地揖手行礼,来表示应有的礼貌。但此时此刻,他却是真挚的抱拳一拜。
正是同时,就在叶渊身前三丈远的地方。
那一片空荡之中,突兀出现了一点波纹,宛若水中涟漪,一圈扩散,紧接着,一道紫色的身影,缓缓从中显露出来。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北宫七面带柔和,和蔼地注视着叶渊,声音沧桑,缓缓说道。
叶渊沉默片刻,随即眼中划过一道狡黠的笑意,说道:“回前辈的话,晚辈刚才不确定,不过……现在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