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代天？”
云川喃喃，他的确说过这种话，不过却被司无心曲解了。
“此天非彼天。”云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肯定，不过他不指望司无心会相信。
“天不就只有一个？”司无心伸出白皙、纤细地手指，朝上指着，意味十分明显。
一个说的是大秦的天，一个说的是天道的天。
高下立判。
云川不置可否，静静看着眼前绝美的人儿——眼前想要改朝换代的前朝公主，他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你口中的‘天’，太小太小了。”云川并没有将心中所想道出，他怕引起更大的猜忌和误会。
“天，的确只有一个，只是看的人不同而已。”云川并没有正面回答司无心的疑问。
天，真的只有一个。
“看的人不同？”司无心细细咀嚼这短短五字，越觉得大有深意，不由对云川‘非池中物’的肯定加重了几许。
望着司无心一脸大有深意的表情，云川知道，误会更深了，索性不再言语。
正在这时。
“吧嗒！吧嗒！”
急促紊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震得窗纸微微颤动，听那声音，应该有六七人左右，并且似乎有莫大的急事。
“有人朝这儿来了。”司无心压低了声音，杀手的本能，令她对一切可疑的动静都比常人敏感。
“不用紧张，来者是霜儿姑娘，”空气中幽微浮动的古兰香味，云川知道来者便是霜儿姑娘，不过他的的声音如常，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或许你说对了，药殿殿主并没有医好天下候府夫人的病。”
“那是自然，区区一个药王，怎能除去王鬼夺命咒？”司无心从来没想过一个药王能够除去王鬼夺命咒，她那理所当然又加些不屑一顾的表情，说明了一切，随后又补上一句，“你就不一样”。
”……”云川不明白司无心为什么对他充满自信，他们见面的次数单手数的过来，难道仅仅因为当初天牢里的一句“我可代天”？这似乎太玄妙了。
肯定有什么原因或者蛛丝马迹，然而云川想不通，没有丝毫痕迹可循。
“你还不躲起来？”既然一时想不通，云川懒得去想，见司无心没有藏起来的意思，云川提醒道，无缘无故，房间里多了个绝美的少女，总会让人生疑。
“躲？该躲的躲不了，不该躲的决然不会躲，我啊，躲与不躲，由不得自己。”似乎像在感慨，又像述说，亦或仅是自言自语，司无心的的面容格外安静，娇弱的双肩上，仿佛扛着难以逾越的大山，仿佛扛着昔日大楚成千上万将士的遗志。
云川不语，通晓韬略兵法的他，自然听得出这番话背后的意味，而他却做不了什么，也没有做‘什么’的理由，因此只能不语。
“吱呀”一声，雕工精美的木门应声而开，来人正是天下候府小姐的贴身丫鬟，白霜。
房门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那样，被踢开，或者踹开，亦或者急急的敲开，这说明白霜并没有将云川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看待，且从另一个角度衬托出白霜是个有涵养和心性之人。
千钧一发之际，云川正想着如何解释房间内突然多了一名绝色少女，他本可以不用为这种事情解释，然而现在却要解释，实非他本意。
“大胆！不敲门，不经我们少爷的首肯，便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太不将我们的少爷放在眼里了！天下候府不是有着‘礼贤下士’的美名么？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一个愤怒而好听的声音从云川的身后传来，因为声音好听，又夹杂着不容置辩的语气，反倒显得更加真实和真挚了，让人觉得这声音里的愤怒，发自肺腑，没有丝毫掩饰。
“少爷？”云川和白霜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迷惑、不解，两人不由循声望去。
视线中，一个头戴白色纶巾、腰缚束带、一身白衣飘飘的书童就那么站立在那儿，嘴唇嘟得想要比那大山还高，眼睛瞪得想要比那月亮还圆，一双漂亮的手儿粉拳紧握，俊俏的脸蛋，由于愤怒，憋得通红。
这副模样，天真、烂漫，将一个不懂世事、护主心切的书童表现的淋漓尽致，却毫不矫揉造作。
“当真好演技！”云川心里暗叹，这司无心不仅易容术了得，演技同样出神入化，不过那副书童模样的打扮，实在太过于可爱了，云川忽然觉得有这么个书童呆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可以是个书童，我却不是个少爷，打哪来回哪去，有你这么个书童，我怕折寿，怕死的快。”云川微微摇了摇头，对刚刚自己产生的‘有这么个书童呆在自己身边不是什么坏事’的想法，有些自嘲。
而这番对话加上云川略微摇头的举动，在白霜眼里，却解读成主人对下属的爱戴，即便不是主仆关系，想必关系也不一般。
基于常理，没有人会因为书童而折寿、而死的快的，这不是打趣是什么？
但若这个书童是前朝公主就不一样了！
与前朝大楚南离剑冢五剑一样，大楚公主司无心也被大秦朝定为大罪者，杀无赦！
所以云川说的话没有错，而不知眼前书童真实身份的白霜，有如此解读也符合逻辑。
“天下候身为大秦六大神候之首，不仅武力超绝，心胸更是宽广，纳天下英才为大秦所用，不问出身，不分贵贱，因而我们天下候府从来都‘礼贤下士’，不会唐突了谁。”白霜这番话说的大气，然而事实也如她所说的一样，天下候敢顶着‘天下’二字，自然有他超绝之处。
“不过刚才之举，确实是我有失礼数了，实在因为事情紧急，”白霜看了眼司无心，暗到：这书童倒长得眉清目秀，绝对是个标致的小美人儿，不过，她是如何闯进守卫森严的天下候府？
虽有疑云，可眼下却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白霜仅是眉头微微抖了一下，几乎不算皱眉。
“天下大的很，不止有天下候府，不止有大秦，对于我们而言，出入天下候府不是什么难事，你说是吗？少爷？”白霜眉间细微的变化被司无心捕捉，她自然知道白霜在想什么，也知道不该说出这番话，但不该说的偏说了，司无心有她的傲意。随即一脸无辜地望向云川。
此情此景，这番话很不合事宜，不仅不合事宜，还有些大不敬的意味。
天下当然大的很，肯定不止有天下候府，也不止有大秦，偏偏这种话在天下侯府说出……
“天下大的很吗？”白霜没有再看向书童装扮的司无心，而是紧紧盯着云川，问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云川看着望向自己的两个少女，一个目光无辜、童真，一个目光不友善、并夹带着询问的意思。虽然前者眼中的无辜和童真是装出来的，可后者眼中的不友善、询问的意味十分明显。
“天下大的很。”云川本可以搪塞过去，但出口的话说明他没有搪塞。
搪塞违逆本心，既然来燕京之前，就打算闹出大动静，云川自然不会在意被白霜误会。
“我知道了。”白霜美丽的面庞看不出何种表情，心下却早已思量：难道这名为云川的素衣少年真的来自某个大家族？可为什么没有洗髓过？
“随我来，去天香阁，替夫人瞧病。”
白霜不再言语，心里做好了打算，若云川医不好夫人的病，那意味着他此前一直在装神弄鬼，敢在天下侯府里装神弄鬼，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在意一个无名小卒的生死。
（……）
小桥，流水，没有人家，有的只是天香阁古朴、纯正的江南风韵。
饶是很难为外物所动的云川也不由要叹上一句：好景！
“闲人止步！”
天香阁外院，药香阵阵而来，两名身着骧紫色药袍制式服装的少年拦住了白霜一行人的去路。
“放肆！也不看看来人是谁？霜儿姑娘要进天香阁还要你们首肯吗？”霜儿身后的丫鬟怒目圆睁，俏脸上满是怒意，心想：你们药殿虽然地位超然，但别忘了这儿是天下候府。
“见过霜儿姑娘，”两名药殿药师只是微微行礼，随后其中一名药殿药师上前一步，正了正色，“由于夫人病情危急，我们殿主正在里面炼丹，除非天下侯亲临，否则其他人不得入内。”
说话的药师语气没有太多恭敬，也没有太多不敬，天下侯府虽然地位尊贵，但没有到让药殿仰视的地步。
药师有药师的骄傲，说到底，你白霜虽然地位不俗，终究只是天下侯府小姐的贴身丫鬟。
白霜闻言，美丽的脸蛋上有些不悦，不过掩藏的很好，并没有被人察觉。
“闻这药香，你们殿主应该在练制五绝丹，五绝丹虽然可以解除咒印，但解除不了王鬼夺命咒，只会加速王鬼夺命咒侵蚀的进度，加速天下侯府夫人的死亡。”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众人耳中响起，那语气听不出悲喜爱憎，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敢当着药殿弟子的面，对药殿殿主说三道四，整个大秦没有几人，况且说的又是炼丹之道。刹那间，除了司无心，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云川身上。
“放肆！我们殿主在丹道方面的造诣，岂是你一介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所能懂的？更不消说评论了！”两名药殿药师听得有人质疑，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在观那说话之人，穿着素衣、素鞋，和乡下人没什么两样，顿时怒了起来，若不是碍于此刻身在天下候府，早就出手教训了。
白霜并没有言语，她想看看云川如何处理眼下不利的局面，更准确的说，她想看看云川的深浅。
“练制手法差了些，火候也差了些，恐怕这五绝丹成型后，到不了天级，而到不了天级的五绝丹，就是废丹。”云川并没有理会两名药殿药师的愤怒，而是细细品位着空气中药香浓度的细微变化，并根据这细微的浓度变化，得出一些他认为正确的结论。
五绝丹，乃四品药丹，品阶不算很高，但敢号称解除咒印的灵丹妙药，除了材料稀少外，还要求练制而成的丹药到达天级，只有到达天级的五绝丹才有药效，这就太难了。
丹药分九品，每一品丹药又有天、地、玄黄、人五个等级，而不同等级的丹药其药效也大不相同，比如，同样是三品丹药止血丹，人级和黄级的药效差距就十分明显，越往后，差距越大。
“狂妄的家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见眼前的素衣少年一而再、再而三的看低药殿殿主，身为药殿弟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不管这儿是否是天下侯府，两人灵力全开，顿时灵境实力显露无遗。
“少爷，有两只苍蝇一直在我们耳畔聒噪个不停，有点吵，要不要奴家将他们从这个世界抹去？”
语气极其随意，轻描淡写，司无心眨着干净如水般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云川，仿佛只要云川点点头，她便会毫不犹豫杀死那两名药殿弟子。
小小书童，敢将两名丹道境界为药师、武道境界为灵境的练药师视作弱小的苍蝇，口气不可谓不大！
云川并没有将司无心的话当做戏言，因为他感受到司无心身上真正的杀意。然而云川不理解这股杀意，也不认可这股杀意，毕竟站在那儿的不是两只苍蝇。
“你是故意的吧？”云川没有出声，用询问的眼光打量着司无心。
眉头舒展开来，是好看的柳叶眉，随后司无心傻傻地笑了起来，那意味十分明显：我就是故意的！
即便是装出来的傻笑，也不失那份天真烂漫，不过方才的那番话，加上这无邪的傻笑，却让人愈加感到了寒冷的杀意。
“不简单！”白霜看了眼人畜无害的司无心，觉得云川身边的书童不一般，同时对云川出身大家族的想法又坚定了几分。
“谁这么大胆，敢对药殿的人不敬？”
‘吱呀’一声，从天香阁内院里走出一个人影，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愤怒，还有淡淡的傲意。
来人正是药殿大弟子，大秦风云榜排名第十的王十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