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5月9日,子玫和垣颉在都城饭店举行了婚礼。
缙文也接到了严家发来的请帖,不过他不想眼看着婚礼上的这个新娘嫁给别人。这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蒙头大睡,一整天都没有出门。悦童看到缙文的模样虽然心里不快,但也不好在家里发作,于是恨恨地上街去了。只有周太太来房里劝过他几回,但好像没什么作用,她也只好在一旁暗暗地叹气。
婚后,子玫和垣颉住在了严家。因为垣颉因为职务升迁的原因,即将调动到长沙盐务局工作,所以没有在上海购置房产。
1937年6月底,子玫准备跟随垣颉去长沙赴任。垣颉年纪轻轻就升任科长,果真是前途无量。
临行前,善解人意的新宇提议给子玫饯行,他知道缙文心里的痛苦。时局如此动荡,他担心一旦子玫离开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他在电话中说让子瑄把子玫一个人约出来,他说他们和李垣颉不熟悉,不想让一个陌生人搅了好兴致。
晚饭设在新宇家里,他早早就把缙文叫了来。新宇让阿玉嫂烧了一大桌子的菜,并准备了子玫喜欢的红葡萄酒。
6点钟刚过,子瑄和子玫就到了新宇家。新宇打开门作了一个漂亮的邀请动作,满脸嘻笑地说:“欢迎我们美丽的阿玫小姐光临寒舍。”说完,像个训练有素的侍者一样引领着子瑄和子玫走到了餐厅里。
缙文正一脸忧郁地坐在椅子里。看见他们进来,便站了起来。他为子玫拉开椅子,让子玫坐下来。
子玫一看见缙文,便觉得心像是被尖刀狠狠地剜了一下。自打结婚以后,她就没有见过缙文。今天相见之下,她几乎没认出他来。缙文消瘦了许多,两只眼睛微微地陷了进去。胡子虽然是新刮过的,却仍然掩饰不住满脸的憔悴。
缙文坐在子玫对面的椅子上,两只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子玫,他想多看看她。
新宇给大家斟满了酒,然后端起酒杯说:“来,先为我们的友谊干一杯,让我们永远记住我们曾经的美好日子。”这话一语双关,只有子玫和缙文听得懂。大家相互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新宇又来给大家倒酒,走到子玫跟前时,却被缙文一把拦住:“新宇,不要再给她倒了,她不能吃太多酒。”
缙文掩饰不住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关切,像个唠叨婆婆样地对子玫嘱咐道:“阿玫,你以后要记得不要吃太多酒。虽然你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但是如果生活习惯不好的话,还是有可能复发的。所以,你一定要记得以前我让你忌嘴的几种食物,一定不要多吃。还有,要注意休息,不要过分劳累。心情也很重要,不要想不开心的事。”
新宇看缙文这个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吩咐阿玉嫂给子玫拿来一杯牛奶,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这件事给忘了。你喝牛奶吧,我这里管够。”说完,他把缙文按到椅子里。又拿起酒杯,说:“以后大家不在一起,一定要保持联系。阿玫小姐要经常给家里写信或者挂长途,不要手懒,让我们牵挂。”
子玫微笑着说:“没问题,等到了那里,我第一封信先写给你。”
新宇笑道:“好!好!好!鄙人受宠若惊。”接着又说:“大家随意啊!尝尝阿玉嫂的手艺,她虽然不是本地人,可是会烧一手道地的本帮菜。以后阿玫到了长沙,就吃不到这样的家乡风味了。听说湖南人喜欢吃辣,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消?”
子玫淡淡一笑说:“到那里不去吃馆子就是了,自己做饭还不是由得自己。”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不过,你这个大小姐会不会烧饭啊?”
子瑄见他这样说,便笑道:“你太小看她了。她平时在家里,经常帮忙做家务的,烧菜的手艺很了不得的。”
新宇听了忙拍拍胸口,做出长舒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我可以放心了,我们的大小姐不会饿肚子了。呵呵!”他的滑稽样子,让子瑄和子玫忍俊不禁。连缙文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吃完饭,新宇说让大家参观一下他新买的书,把大家拉到了书房里。然后,他又拽着子瑄去自己的房间,说有事要和子瑄商量。
缙文在心里感激新宇,他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朋友。
书房里,缙文和子玫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
还是缙文先开口了:“他对你怎样?”
“还好。”
“你喜欢他吗?”
“你说呢?”
“你和他一道去长沙,家里人放心吗?”
“人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
“是啊!那你多保重吧,如果过的不好,就回来。千万不要自己硬撑。”
“我会的。”
“你要多给家里写信,不然家里人会牵挂的。”
“嗯。”
缙文深情地看着子玫,双眼渐渐模糊了:“阿玫,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子玫看着缙文,她读出了缙文眼睛里的痛苦和期望,她犹豫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缙文颤抖着双手慢慢地抱紧子玫,向她的嘴唇吻了下去。当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一起的时候,四只眼睛的泪水忍不住肆意横流。他们忘情地吻着对方,仿佛两个人融化在了一起。
离别的苦楚深深窒息着两个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人,他们心痛地感受着对方紧紧的拥抱。子玫此时甚至后悔为什么要守着自己的骄傲而不肯做他的姨太太。那样虽然委屈,但总是可以和他长相厮守的。
缙文终于松开了子玫,他一把抱起她,坐进椅子里,他们就这样依偎着,无言地依偎着......
新宇大声地和子瑄边说话边往书房这边走来。两个人赶紧揩干脸上的泪水,各自拿了一本书,胡乱地翻着……
子玫随丈夫在两天以后离开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