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国华泰二十一年,深冬来临。
姬国的国都,浮华城外的护城河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一个女人站在垂柳似烟的河岸上,妆容淡薄,衣着华美。水蓝色的蚕丝锦袍外一袭白色狐裘大衣,发鬓如黑缎般垂在耳后,极其简单的挽起一个发髻,发髻上插了一根白玉簪,在寒风中轻微的摇摆着。在这个万物枯睡的季节里,突兀的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眉头紧锁,眸光略显深邃,紧盯着河面上互相追逐的,两个一样衣着华贵的,十四五岁模样的女孩,眼中竟有两行清泪悄悄滑落。
那些往事又开始浮现在眼前,华泰四年的那道国旨,就那样没有征兆的,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国主诏曰,辅相向荣私下勾结蛊宗,意图不轨。现免去辅相一职,赐白绫一条。其女向绿萝已年满十八,因其德才兼备,秀外慧中,特赐婚于大将军司徒北,钦此!”
“不可能,我家相爷不可能勾结什么蛊宗,他怎么可能勾结什么蛊宗?不可能……这是冤枉,天大的冤枉啊!”国旨宛如一道晴天霹雳,晴空而降,向氏有些崩溃的一边哭喊,一边不顾体面的,跪爬着上前,紧紧拉住了白公公的衣袍。
白公公犹如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嫌恶的走开,用力的甩掉了向氏,嗓子尖锐的喊道:“这是国主的旨意,并非杂家的意思,赶紧接旨吧!”说着打了一个手势让随身跟来的小太监奉上白绫。
向氏被白公公甩开后,瘫坐在地上,彷如整个世界就此崩塌了一样,让人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招架。向绿萝和向紫萝见向氏瘫在地上,似乎意识早已游离在身体之外。便一边哭着,一边跪爬着到了向氏的身边,扶起了向氏。府里的丫鬟,侍从也开始慌乱起来。
只有向荣很是平静,似乎一切早已在预料之中。他起身,躬身接过国旨与白绫后,低声说道:“罪臣谢恩!”
向紫萝拉着向氏的手,瑟瑟的抖动起来,她的手越过自己的母亲,拉住了向绿萝的衣袖,声音里带了些颤抖,更多的是慌乱,“姐姐,姐姐怎么办?你被赐婚于大将军,我呢?我们是不是要和阿爹一样?我们可是双生姐妹,比亲姐妹还亲,你可不能不管紫萝!”紫萝说着,急切的眼神,紧紧盯着向绿萝。
向绿萝眉头紧锁,看了看妹妹,却没有回应,只是拉起有些呆滞的母亲,然后走向自己的父亲,声音哽咽的喊道:“阿爹?”,便再也说不出话。
向荣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对绿萝说道:“阿爹走后,你要照顾好阿娘和紫萝,不要追究阿爹是不是冤枉的,阿爹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活着!”
她回神,用手试了试脸上的清泪,已有些冰凉。大概她这一生都无法忘记,母亲看着父亲自缢而死时的绝望。
看了看西斜的残阳,又望向河面上两个互相追逐,嬉闹的身影,她淡淡的笑了。毕竟上天是仁厚的,赐了她两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姐姐?”
听到和自己颇为相似的声音,绿萝回过头,十分惊讶的问道:“紫萝?你怎么来了?”
紫萝略带嘲讽的笑笑,道:“怎么?姐姐能来得这护城河,妹妹来不得?”
绿萝叹了口气,道:“紫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紫萝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大喊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最讨厌你在我面前表现出,这种带有怜悯同情的优越感。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把我带进司徒府,让司徒北收了我做侧室,就是要羞辱我,是不是?”
绿萝不可置信的看着紫萝,眉头紧锁,“紫萝,你……?我当年会那么做,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他,我只是想成全你。”
“成全?哈哈……”
紫萝狂笑着,伸手一把抱过绿萝,道:“姐姐,你可知道,我恨你!我恨为什么我们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我时常在想,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十几年来他都不愿意碰我一下。十几年了,今天我去找他,我不顾尊严的求他,褪尽了衣衫,他却如避蛇蝎一样对我。”
“紫,紫萝?”
绿萝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有忧伤,心疼,惊讶,但更多的是恐惧。腹部传来剧痛。肌肤,脏腑被刀切割的感觉,那样清晰的撕咬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下意识的低头,鲜血慢慢浸染了水蓝色的锦袍。她抬头看着紫萝的脸,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意识开始涣散。
她突然明白了这些年紫萝为什么会对她忽冷忽热,甚至,她感觉到紫萝对她有了怨恨。现在她似乎都明白了,那样的怨恨来自何处。
绿萝的身体轻轻的靠向了紫萝的怀中,慢慢下滑,下滑,嘴里不停的在紫萝的耳边哈着气。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
“紫,紫萝,我……真的……不,不知道。不要,不要伤……害她们。”
紫萝松开匕首,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哭了起来。但是她很快又擦干泪水,看向晶莹的河面。看向那两个发觉什么,正在跑过来的身影,唇角露出了一丝邪笑,在绿萝的耳边轻轻说道:“我怎么会伤害她们呢?姐姐可有听过,在姬国有这样一个诅咒。传说生在姬国的每一对双生姐妹,最后都会像我们这样,反目成仇,不得善终。”
绿萝挣扎着,紧紧的抓着紫萝的衣袍,泪水划过眼角。最终,绝望的轻轻闭上了眼睛。
紫萝垂眸,拔出了插在绿萝身上的匕首,猛的向自己的心脏刺去,眼神里越来越近的两个身影,慢慢的变得模糊不清。
“阿娘?”
“阿娘?”
司徒锦毓与司徒锦络哭喊着,趴在绿萝的身体上,看着绿萝被血浸染的鲜红锦袍,在眼中慢慢放大。不明所以的她们不明白上一刻还在对着她们微笑的娘亲,为什么此时此刻躺在了这冰冷的护城河边?
司徒锦络哭着哭着,突然起身拔出了插在紫萝心脏处的匕首,扬手向着紫萝的脸上划去。
司徒锦毓惊觉什么,立刻起身,看着司徒锦络变得恐怖的脸,“络儿,你做什么?”
“姐姐,是她,她杀了我们的阿娘。她不配和阿娘有一样的脸,她是个坏女人。”
司徒锦毓走到司徒锦络身边,小心翼翼的拿开了她手中的匕首,仍在了地上。
两姐妹顿时又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