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岁的希腊人达乌斯,看得出来是一个久经风浪的老船长了,据他自己说,自己从十几岁就跟随父亲的船出海远航了,后来从普通的水手一直作到了船长,而在船长的位置上也已经经历了十多年的风霜。
生就了一个伟岸的身躯,和一副沉稳镇定的好脾气,即使遭遇再大的风浪,达乌斯船长也从不慌乱,他指挥若定,他是这艘船的灵魂。
通过和他的交谈中,越儿发现,达乌斯船长也是一个喜欢旅途的人,这点跟哥哥令狐楚很象。不同的是,他们一个是商队的首领,在骏马上驰骋纵横,指挥和引导商队,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一个是海船的船长,在船头上傲立,为船队掌舵扬帆,从一个港口到另一个港口。
按照达乌斯船长自己的话说,他是在海边出生,海滩长大的,晚上总是在涛声中入梦,而又在每一个清晨被海浪唤醒,大海就象母亲一样,童年时,经常做得事情就是坐在高处托着下巴凝望大海。
“小时候,我望着大海,总在想这样一个问题,海的另一边是哪里?那里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呢?”达乌斯总是喜欢和越儿一起聊天,而且话题居然永远也聊不完一样。
“恩,船长,我小的时候也这样,不过我们那里没有海,只有河,在长安的西市上有很多胡商,就是外国商人,每天有很多人带着商队从开远门进来,来到长安;也有很多商队从开远门出去,离开长安,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那条路从城门开始,一直向西延伸,我总在想,路的那边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哈哈哈,所以我们就选择了我们的方式,去那个我们不知道的世界去看看,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知道了吗?”达乌斯船长开怀大笑,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恩,我一路走过来,到了很多美丽的城市,撒马尔罕和大马士革等,也认识了这么多的好朋友,他们都给了我好多的帮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还有您,尊敬的船长。”
“你是一个奇怪的孩子,在你的身上,有着一种让别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没有人能拒绝你的聪明和可爱,你总能认识那些关键的人物,你看,那个犹太老头儿,还有那个给你送行的波斯老头儿,都是这个世界上顶级的商人,他们是多好的老师啊,你还有这个世界上最忠诚的护卫,那个埃及人,是最厉害的武士,虽然他是个奴隶,还有我们的希腊姑娘,她可是最优秀的语言教师,看得出来,她把你照顾得很好,我想你在东方不是一个商人的女儿吧?”
越儿听得很开心,“船长,那您觉得我是谁呢?”
“我看你更象皇帝的女儿。”
达乌斯说完,两个人朗声大笑起来,越儿更开心了,显然没有比这样的赞誉更能让她开心了。
“船长,您还看出来什么了?”越儿紧跟着问。
达乌斯压低了声音,对越儿说,“我还看出啊,那些阿拉伯商人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商人,他们都是士兵,他们都是保护你的,对不对?”
这句话可把越儿吓了一跳,“船长,您看错了吧,这些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是跟我共同租雇了您的船的,您在码头上也看到了,怎么可能呢?”
“嘘!别紧张,孩子,别紧张,你听我说,我来往大海各个码头都那么多年了,比你的岁数还要多,我见过各种商人,更见过各种各样的阿拉伯商人,可没有见过他们这样的,商人在一起都是讨论各种货物和行情,而他们比较沉默,从他们的脸上能看出,他们都是很厉害的战士,既然你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我想,是什么人让他们在暗中保护你吧。”
“啊?难道,是哈里发大人?”越儿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些与她主动同船搭乘海船前往罗马帝国的商人们,居然是暗中保护她的人。
“假装不知道吧,希望没有机会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达乌斯说了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然后转身离开,继续指挥他的船去了。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越儿看到了他胳膊上一条很醒目的刀疤,不禁眉头一皱。
达乌斯走到船的另一边,塔扬正在做着深呼吸。
“哎,犹太人,你跟那孩子很熟吗?”达乌斯船长显然没有象其他人那样尊敬上年纪的犹太老商人。
“当然,她是哈里发的贵客,我奉命陪同她前往罗马,船长,你可不要打她的主意。”塔扬对这个话题比较敏感,他的两只眼睛就象秃鹫一样,警觉地犀利起来。
“收起你这一套说辞吧,犹太人,我是警告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在这大海上抓孩子作奴隶的,大都是你们犹太人。我要带她去罗马,然后还要带她回提尔港。”
“要是船长您这么想,也这么做,我老头子就放心了,驾好你的船吧,希腊人,小心我们触礁,或者遭遇海盗什么的。”
塔扬老人这张嘴巴可是一点也不饶人,即使面对这一船之长,也绝不会在气势上软下来。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前往罗马?怎么跑到大马士革来的?”
看来达乌斯船长对越儿的故事还不是很清楚,可沉稳的船长又对这个异国女孩的来历充满了好奇,不得不来问犹太老商人。
“啊,这是一个能把你的眼泪感动得噼里啪啦直掉的故事,你知道,我的阿拉伯语和波斯语都不是很好,也没有完全听懂,为了不错误地引导你理解这个故事,我建议你最好直接去问那个孩子,或者她的希腊老师,如果你不反对,我想跟你再听一遍。”
“是不是所有的东方人都跟阿拉伯人一样,忌讳别人打听她们以前的故事呢?她还是一个孩子,我可不想听到她不好的消息。”
“如果您真的尊重这个孩子,就不要去揭她的伤疤,她现在很开心,很快乐,她的以前可不是这样,船长,放弃您的好奇吧。”
达乌斯点点头,说了句,“谢谢,我会的。”
在转了几个圈回来,达乌斯发现越儿还在原来的地方,向前方眺望着。
“船长,我能问一下吗?”越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达乌斯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
顺着越儿的眼神,和她的小手指头所指的方向,达乌斯发现她的目光是落在了自己右臂的那条刀疤上。
“哦,这是战斗勋章,是几年前和强盗们战斗时留下的记号,是不是显得我很彪悍啊?”
越儿有些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船长,您也要参加战斗吗?”
达乌斯有些苦笑不得,“是啊,船长也要参加战斗了,我得保护这条船,和船上的货物,还有客人啊。如果不战斗,那些坏蛋就会抢走货物,杀人,可能还把你这样的孩子当成奴隶给卖掉,”说这话的时候,达乌斯紧张地向四外张望,确认海伦没有在身边。
“哦,您和我哥哥很象啊,我说怎么觉得您这么熟悉呢?”越儿又开始向远方眺望了。
“你的哥哥?也是船长吗?哦不,我忘了,你们那里没有海。”
“他是一个商队的护卫,专门保护商队的安全的,骑着马,带着剑,佩带弓,如果有强盗土匪来抢劫,他们就专门和强盗战斗,把那群坏蛋打跑。”
“那他的武艺肯定很好了?”达乌斯的兴趣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恩,很好,我见过他战斗的样子,能一下子杀很多人,很多人都叫他鬼剑,跟鬼一样的人。”
“那你的哥哥为什么没跟你一起来呢?介意我问一下吗?”
“我跟哥哥相约在君士坦丁堡见面,他杀过阿拉伯的士兵,当时阿拉伯的总督不允许他进入呼罗珊和整个帝国,他就从草原上前往君士坦丁堡了。”
“啊,那他可要穿越野蛮人的国度,听说北方草原都是突厥人和野蛮人的部落,他们都很凶悍,看来他的武艺要发挥上作用了。”
“嘿嘿,是的,他跟突厥人的头人是朋友呢,我见过的,应该没有比他还野蛮的人了,他是我见过最野蛮的了。”
“哦?如果你在君士坦丁堡找到了你的哥哥,一定要介绍给我,我真的很想认识一下这个最野蛮的人,是不是跟我的桅杆一样高大?”
“好,船长,如果我遇到他,一定介绍给您,说不定他还请您喝酒呢。”越儿答应得很痛快,“对了,船长,您喜欢喝酒吗?”
“喝酒?当然喜欢了?不过我只在陆地上喝酒,从来不再船上喝。”
“为什么啊?”越儿不解地问。
“酒会让脑袋发昏,不清醒,而我上了船,就是船长,如果因为一个不清醒,船撞上礁石,或者冲进了旋涡,整条船就完了,所有的人都不会幸免,为了这一份船长的责任,我不会在船上喝酒,当然其他船员就不会这么严格了。我喝酒都是在船靠岸后,并且在不清醒的时候不会上船的。”
“啊,您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我觉得喝酒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再说航程这么久,没有喜欢的东西,怎么打发这么漫长的时间呢?”越儿看着达乌斯,发表自己的看法,“不过,我觉得您是一个让人尊敬的人,在您的船上,能感觉到安全。”
“如果到了雅典,我一定上岸去好好地喝一顿,蕾契娜(一种希腊酒的名称)和希腊火酒,都是我的最爱,我会喝个痛快的。最舒服的莫过于回家了,在家里喝酒,是最好的享受。”
“那您为什么还喜欢在大海上跑来跑去的呢?”越儿问到,“也可以选择陪着家人啊,看着您的孩子慢慢地长大。”
“啊,这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也许只有经历过离别,才能更懂得如何珍惜团聚吧,我是一个船长,我和我的船属于大海,就像你,和你的伙伴属于这条丝路一样。”
越儿若有所捂地点了点头。
“孩子,还坐我的船回大马士革,好不好?”
“好啊!”越儿在答应完之后,又想了一下,“可是,我们要在君士坦丁堡停留三个月呢,您能在三个月后在那里吗?”
“可以,我算好时间,如果没什么意外,我会在你们到期的时候,到达金角湾的码头,我们一起再回提尔港。”
“太好了,船长,”越儿兴奋地跳了起来,然后又安静下来,认真地对达乌斯说,“船长,认识您真的很荣幸,谢谢您。”
说完,她很认真地向船长行礼,船长达乌斯也向她还礼,就像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