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阑干端起木杯,喝了口水,又道,“对了,白子画,有件事要告诉你。那个长留小子,就是你师侄竹染,前两年来找过我,他说他知道出蛮荒的办法,想要我助他一统蛮荒。我也懒得听他细说,就把他赶走了。”
白子画目光微凝,道,“你不想出蛮荒?”
斗阑干扬眉道,“看那小子自信满满的样子,也许真有办法出去,不过我斗阑干虽然落魄蛮荒,还没有沦落到心甘情愿做别人棋子的地步。那小子心眼太多,连摩严都信不过,我又如何信得过。再说,我孤家寡人一个,在哪里不都一样。”
斗阑干一边说着,心中却涌起一股酸涩,挥之不去。蓝羽灰......自己对她而言,早已失去了利用价值,她......早就忘了自己吧。说来可笑,他斗阑干自傲一世,最恨被他人利用,可是却一次又一次的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
白子画也陷入沉吟之中。从一开始,他就对于竹染在蛮荒,过着似乎甘于平淡的隐士般生活,感到有些奇怪,原来,其志竟不在小,竟然想出了出蛮荒的办法,还想一统蛮荒。看来,自己昨日在集市上被人围攻,只怕和竹染也脱不了干系。毕竟,小骨伤势最严重的时候,是他悉心照料的,也许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小骨的异常,而只有自己死了后,他才能够更好地利用和控制小骨。
两人又说了些往事,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花千骨修习完内功后,就一直在灶间忙碌,烤了些哼唧捕来的野鹿肉,又炒了盘荠菜,斗阑干还有些换盐剩下的雪菇和冰蕊,花千骨也拿了来,煮好了一锅鲜美的浓汤。斗阑干尝了一口,果然比他做的好吃到哪里去了,怪不得他做的东西雪儿怎么都不肯吃。
斗阑干一边喝着汤,一边看着对面的白子画。虽然在蛮荒,他不得不如同凡人一般地进食,但其动作优雅,周身都笼罩着高旷之气,似乎仍然是那个长留上仙,不禁微微感到羡慕。在六界中,他和白子画一向并称,难分高下,现在两人也均已落魄,流落蛮荒,但人家还有个善解人意的小徒弟跟着,还做得一手好菜,哪像自己,孤零零的一个,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想到此处,不禁心中悲凉,端起碗来,把那碗汤一饮而尽。
吃完午饭,斗阑干拱手道,“白子画,多谢款待,我住在北边冰雪之地边缘的雪山上,有事来找我。”说罢就告辞而去。
望着斗阑干坐在巨猿身上的背影,一人一猿愈去愈远,慢慢地消失在视线中,花千骨不禁问道,“师父,你和斗前辈很熟吗?”
“也不太熟,和他喝过三次酒,下过两次棋。”
“他的脚怎么了?”
白子画微微叹了口气,道,“他双脚脚踝钉了两颗销魂钉后,就被逐到蛮荒来了。”
花千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却突然想到,自己受了十七颗销魂钉,就被逐到了蛮荒,在师父找到自己之前,也没有吃什么仙药,却自己痊愈了,这是什么缘故?
自从集市一别后,几天过去了,却仍然未见竹染回来,也不知他又跑到哪里去了。生活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在哼唧兽的保护下,花千骨也慢慢地能够更加深入迷雾森林,而不只是在木屋旁边的森林边缘行走了。
这日花千骨带着哼唧兽去林子里采摘野果,白子画则留在木屋中,手掐指诀,正在盘坐入定,突然听到“咚咚”的声音由远而近,似是哼唧兽在全力奔来,还隐隐约约听到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声音也越来越响。白子画睁开双目,却见哼唧驮着小徒儿已经狂奔而至,一进木屋,花千骨便从哼唧兽上跃了下来,飞快地关上木门,之后整个人就脱力似的,倚着木门,上气不接下气。嗡嗡声越来越响,停在门外,盘旋不去,却有几只野蜂在门还未关上时,趁机飞了进来,继续扑向花千骨和哼唧兽。
白子画微微皱眉,手指轻点,强劲的内力发出,伴随着“嗤嗤”的指气破空声,进入室内的几只野蜂纷纷中指,抽搐着落在地上。一看小徒儿,只见她发髻散乱,两颊微红,神色还是有些慌张,额头正中肿起一个红红的大包,再看哼唧兽,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理顺的长长白毛早就散乱,鼻尖上通红,也肿着两个大包,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白子画虽然觉得有些心疼,但看着这一人一兽狼狈的样子,不禁嘴角轻勾,有些哑然失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被野蜂蜇了?”
花千骨望着师父轻勾的唇角,嘟起嘴巴,“师父,你还笑小骨?”
白子画见到小徒儿微微嗔怨的眼神,不由心头一疼,叹了口气,道,“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花千骨走到师父身侧,低头道,“今日和哼唧往林子里走远了些,看到树上有个野蜂巢,就想着采些蜂蜜......师父好久都没有吃羹了......”在绝情殿时,她常常给师父做他最爱吃的桃花羹,可是在蛮荒,既没有看到桃花树,也没有糖,想给师父做道甜羹都不可能。
小徒儿的话在白子画心中激起微微的涟漪,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柔和,他轻轻拍拍她的手,温声道,“傻丫头,师父吃什么都可以,以后自己要小心些,知道吗?”
门外的嗡嗡声越来越低,再过了一会儿,就再也听不到了,想来蜂群已经散去,白子画扶着花千骨在自己榻上躺好,道,“你先躺一会儿,师父找药帮你治伤。”转眼看到哼唧兽也跃上榻,舒服地躺在小骨身边,不禁瞪了它一眼,不顾哼唧兽呜呜的抗议声,把它拎到桌上,便推门而出。
门外的蜂群果然已经散去,白子画急步行到小溪处,蹲下身子,从水里捞了一大把青苔,便回到木屋,分别给小徒儿和哼唧敷上。
躺在师父的榻上,周围到处充斥着他清冽的味道,他清凉的手指抚过自己的额头,小心地把青苔敷在蜂蜇处,一片凉意传来,顿时感觉不像刚才那么火烧火燎的痛了,看着师父专注的眼神,花千骨心中不禁涌起一片暖意,手已经拉住了师父的衣袖,喃喃地叫了声“师父”。
白子画微微一笑,道,“你先休息吧。”说完,又走到桌边,把青苔敷在哼唧的鼻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