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胡司令”眉头深锁地打量了我们几个,什么都没说,重点还在我的身上停了几秒钟——只有我还让两个人搀扶着。
我知道此时的画外音肯定是三个字:没出息!
迫于我军“死伤”严重的现实,大胡子终于又大方了一回,居然大发慈悲放我们半天假,今天是周五,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提前过周末——虽然,现在其实已经将近下午四点。
我滴神哪,这大恩大德我该何以为报?
突然转念一想:咱这个月业绩得有多好啊?
接下来的流程很简单,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大胡子和香香先打车走了,刘冠杰似乎是觉得跟我们几个待在一起没意思,再加上他家就住在附近,随便说了句“拜~”便很无趣地走了。
苏娜、钱佳俊和高凡家住一个小区,跟我们聊了几句之后去了附近的地铁站。
剩下李小虎、王青松和我,李小虎果然是“不死神”,居然吐过之后片刻就恢复了精力。
我们三个人在这儿等公交,实际上——我还是由他俩搀扶着。
周围等车的人时不时有意无意地看向我们,说实话,无论他们的目光重点集中在谁身上,我想大家此时心里都是不痛快的。
大白天的,三个大男人搂在一起,衣衫不整,狼狈不堪,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是很碍眼的——尤其是我,基本还保持着那种壁虎攀墙的姿势。
我的一只手臂搭在王青松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扶着李小虎的胳膊,最可气的是,我的一条腿呈八字僵硬着不能动弹——从他们俩把我从墙上“扒”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我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选择——如果我早吐了,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李小虎等的车到了,他向王青松交代了几句,具体是路上小心等的话我没听清楚,反正我此时只有尽力无视世间的一切,甘当行尸走肉的份了。
我想我的不知在哪儿逍遥的灵魂如果在高空看到了我现在的样子,应该也是会哈哈大笑吧?
——或许今后岀壳都不敢再跟别的灵魂打招呼了吧?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一举动基本被一声“哼哼”代替。
我的肉体让我的灵魂感到了屈辱,但我却无能为力。
我很无语,也很无辜!
看样子,凡事都得有个度啊!
我目光呆滞的望着天,仿佛听到了灵魂尖锐的笑声,不知怎地,我居然想起了刘冠杰。
原来我肚量这么小,难怪我容不下刘冠杰?
莫不是报应?
想想,他也从没做过什么伤害我或是他人的事情,看样子做人真的得厚道,哪怕是在小说里——出来混也是要还的!
李小虎走了,很感谢他不顾众人的误解陪着我在这里丢人现眼,但眼下我连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的能力都没有。
我忘了王青松是怎样扛着我把我送回我家的,我很庆幸我的家只是一个单层的小平房,这样免去了爬楼梯的麻烦。
当我回到家时已经是将近五点,因为我感到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考虑到妹妹在家,王青松并没有在我家逗留,直接回去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一觉醒来恢复知觉之后妹妹告诉我的。
我顿时感动地有一种“愿为君鞍马,从此替爷征”的冲动。
落地成兄弟,何必骨肉亲!
在这个物欲横流,勾心斗角的社会,终究还是好人多啊!
可是怎么就偏偏都被我遇到了呢?
换句话说,怎么全都当起管道工了呢?
我并不是歧视我的职业,但确确实实在世人眼里,这并不该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所该从事的工作。
如果说我在此主要是贪图这份工作的稳定和安逸,那他们留在这儿到底是为什么呢?
首先说娜姐,排除她的过去——这部分内容我还不知道,也不敢胡乱编造——就她那完美的身材和脱俗的气质,完全可以做平面模特或是公关,做个管道工,确实有些暴殄天物。
再说高凡,虽说人有些害羞,但秀气的外表和温文尔雅的性格,加之他的会计专业文凭,做做会计或者销售定然能有所成就。
李小虎,不必说大家都能想到,是的——封面模特或者健身教练,实在不行做个体育老师也肯定会受人追捧。
香香——可能是个人爱好缘故吧,擅长广告和设计,仅凭这一条,再加上她舅舅交际广阔的人脉,随便在哪家公司做个设计助理或秘书的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王青松,成熟,冷静,周到,严谨,金融专业,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做管道工的,但我相信他完全可以在一家大公司做个业务经理。
至于刘冠杰,说实话,我觉得他像极了一个狐假虎威的经纪人,但你无法想象他毕业前学的是编剧,而且他还很擅长音乐——据说还得过奖——这样一个人才,自然也是不应该因为我的偏见而埋没的。
钱佳俊和我一样是本科毕业,算来我们是这行业的高学历的人。旁的不说,就他精通四国语言——汉语,英语,日语,西班牙语——这一点,我就不信像他这样的人会找不到好工作?
这样的人不算人才,这样的人尚且被遗忘在社会的眼角,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想我们几个当中,除了刘冠杰和王青松,还都是八零后啊!
是社会遗忘了我们,还是我们离群索居,难以适应社会的复杂?
两年来,我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和我朝夕相处的这些人究竟都有着一个怎样的过往,又是在等待怎样的明天?
大胡子真是慧眼识珠,大蔽寒士的当世孟尝君!
我们都是管道工,工作在社会不为人理解的最肮脏的地方,我们神圣的工作充满了技术性、挑战性和危险性,我们的工作需要头脑,需要毅力,更需要一颗纯洁的心!
可是,我们仍然工作在社会的最底层,活动在最狭小的空间,拿着微薄的工资,为我们爱的人挣来简单的牛奶和面包。
我们从来不是社会的污染者,却甘当社会的清道夫!
可是,因着这份工作,亲人朋友甚至岳父岳母都说我们缺少体面。
我记得若干年前,天还是蓝的,云还是白的,可那只是若干年前。
当我们匍匐于恶臭难闻的粘液中蠕动之时,尊重已经变成了比阔;当我们在冰冷黑暗的污秽中前进之时,体面已经变成了金钱和地位。
曾经我们说:不要谈钱,谈钱伤感情。
现在别人说:不要谈感情,谈感情伤钱!
蓝的还是那个天,白的也还是那片云,只是曾经的沧海再难为水了。
“选择这份职业,我们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