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走在寂寞的长街,穿梭于人潮涌动的街市,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也不知道我该干什么,所以我只是一个劲儿地走着,从白天一直走到黑夜,直到头顶旋转的霓虹灯绚丽的光芒将我淹没——
我很想抽根烟,可惜我不会,也从未买过,直到此时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一良好习惯对我的未来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倒抽一口冷气,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我吸的不是气——是寂寞!
我喜欢秋天,可是如今我才发现秋天有的不只是秋高气爽,更多的是萧杀和凄凉,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我不能在这个秋天找到一个糊口的工作,那么我必将冻死在某个即将到来的寒冷的冬夜。
我四处寻觅着,抱着一丝期望:找到一个脾气温和的老板,向ta推销我的廉价的劳动力和小小的技能。
我终于找到了——
在走过又一个十字路口之后,一张招聘广告竟然直接飞到了我的手里,我几乎热泪盈眶——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怀着极大的兴奋和不安,我推开了一家名为“Christine”的花店的门。
“欢迎光临!”
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清秀的脸直接映入我的眼帘,因为内心的忐忑我居然一时有些羞涩。
“请问这里是招人吗?”我壮着胆子看着女孩的脸,但还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虽然她此时脸上荡漾着一种亲切又熟悉的微笑。
“你是来面试的?”
女孩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一旁便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这时才发现,坐在一旁角落里看着杂志的女人——她大约四十出头,和这个年龄阶段所有的都市女子一样她成熟妩媚,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管面前的这个人叫陈姐,我生命里第一个贵人吧!
可笑的是,我至今仍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
很明显,在我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陈姐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我怀疑这是不是所有上了年纪的女人的通病,虽然眼前的这个女老板其实看起来仍然很年轻。
“你叫方知春?”
我点了点头,如同站军姿似的杵在那儿,等待着这个老练的女人对我进一步的盘问——我没有拿出我的简历,这种工作也并不需要——也许是因为多方遭拒的缘故,我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摸着包里的身份证,如同作案被抓似的等待着随时拿出来证明我的身份,虽然这其实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我的开朗自信早已在三个月的堕落和一个月的打击中消耗殆尽,连带本来出色的口才也随之而逝,以至于在接下来的短短几分钟内,我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羞愧难当。
事实上,我还真怕自己被认出来是C大毕业的学生——不管怎么说,我曾经也得过全校辩论赛的最佳辩手——如今沦落到靠打零工来糊口,我确实一时还很难过自己心里那关,以前的我是多么的趾高气昂,不可一世,想想,真是——
“为什么想到我店里来工作?”女老板突然问道。
说实话,在我以为这短短几分钟时间她已经将我的懦弱和无能看透之时,她突然来了这样一句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她这是在给我机会。
我的大脑飞速的旋转,却找不出一句合适的回答。
是啊,我一个堂堂C大毕业的本科生——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到这样一家花店来当小工呢?
因为我胆小,因为我懦弱,因为我不敢面对现实,还是因为我一事无成——我怎么说得出口,这样的人别人怎么敢要?
“因为我需要钱!”
不知怎么的,我来不及多想,直接冒出这样一句话,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相信我的眼神里流露的必定是一种誓死如归,虽然被这样一家小店拒绝,我仅剩的勇气必定会被彻底粉碎!
“需要钱,这理由不错——”
女老板盯着我,看了几秒钟,仿佛是在回想什么事情似的,半晌,她又看着我,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好了,留下吧——”她站起来,对着柜台边的女孩,“小薇,你给他登个记,然后把各种事情给他讲一下,我有事出去一下,晚上就不回了——”
“嗯,好的!”
女老板交代完,直接绕过我,走到门边又突然停住,回头对我说:“我叫你知春可以吗?”不等我回答,她便好似已经收到了我的脑电波,说了一句“你以后叫我陈姐吧!”便直接出了门,消失在夜色中。
这算是我期望中的脾气温和的老板么?
我不知道,时至今日,记忆中的陈姐留给我最大的印象还是两个字——神秘!
“喂,新来的——不对,方-知-春,对吧?”
女孩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美丽的大眼睛发出兴奋地光,“我叫丁小薇,很高兴认识你——”
女孩向我伸出热情的手,我终于再次感觉到来自人间的这种纯真的人性的温暖,我点了点头,向小薇伸出手去,为这个不错的同事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然而我还是错了——
小薇先是向我简单介绍了一下工作内容,说白了就是两个字“卖花!”,然后带着我在花店里转了一圈,针对各种花的基本保养方法向我做了一些简单的介绍,最后才恍然大悟似的向我说了我最关注的工资待遇问题——我这才发现眼前这个面庞清秀的姑娘也是一个能说的主!
“每月工资一千五——可别嫌少,这在同类行业里面算是高的了,陈姐人不错,只不过较少来花店!”
在这种境况下,我怎么会嫌钱少,小薇说得对,看样子,不管陈姐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那一刻我可以肯定,她是一个慷慨的老板。
“工作时间嘛,一般时上午九点半开门——其实这个要求没那么准确,以我在这里三个月的经验,上午十点以前基本没有人订花,下午五点半下班——”说到这里,小薇话锋一转,突然煞有介事地对我说,“说实话,我总觉得陈姐开这个花店好像并不怎么热衷于赚钱,下午五点正好赶上一个人流高峰期,可那时咱就关门啦——”
确实,初次接触,陈姐给我的印象确实不像一个热衷于金钱的生意人的样子,反而更像一个渴望平淡生活的妇人——看样子,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正想着哪里不大对的时候,小薇接下来的话立刻打消了我的疑虑——
“对了,周末上午不营业,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八点,也就是——跟你讲完我就自由啦!”她看了一下手表,突然满是兴奋地对我说。
这让我有些不解:不是说陈姐视金钱如粪土吗?应该断不会压榨她的呀?而看小薇此时的样子,确实也不想奴隶获得解放那种感觉,可这“自由”二字从何谈起?
“那个——”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被自己的好奇心打败了,但考虑到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我还是换了一种更为妥帖的问话方式“为什么说自由了呢?”
“哦,这个啊——”小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忘了告诉你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了——”
“最后一天?”
“是啊,我考了C大的研究生,马上就要去报到啦,这份工作只是暑假打打零工找的,我跟陈姐说好了只做到九月份的,本来这些天陈姐过来就是看看能不能招到新人的,本来还担心来着,谁知道这么巧你就来啦!”
小薇如同看着救世主似的看着我,大眼睛扑闪扑闪着满是兴奋,这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在我几乎为找工作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遇到了她们,而她们也是在为招人焦头烂额的时候遇到了我,原来这还真是一个双赢的社会!
我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步入我的母校的同龄人,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苦涩,那感觉我说不出,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也许只是出于某种强烈的自尊,我最终也没有告诉她我是从C大毕业的学生,我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没资格享受“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谁是谁的恩人,谁欠谁的幸福,这个世界其实还是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