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好像要来了。屋子外面的阳光明晃晃地闪人眼睛,双手不用戴手套,就可以自由地在空气里裸露。邻居的家里终日里放着88年汉城奥运会的《手拉手》,不合时宜的音乐在过年的氛围里,吵得陈嘉李大早上睡都睡不好。
今天是正月初四,过年的气氛还氤氲地存在,满大街踩得灰黑的甘蔗皮,肮脏的糖纸,乱七八糟的包装袋,废纸巾,还有昨夜的留下来的红色鞭炮一串接连一串的炸开的纸壳子,好像从来没有被清理过一样。更可怕的是,小县城里的每棵树干枯的枝桠上都会被孔明灯的残骸占领,风一吹,千疮百孔的灯面就像一张张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裹尸布。这些灯前一夜还带着放飞的人的希望,今天起来便成了垃圾,希望=垃圾,或者说是夜里的梦想=白天的垃圾,想想真的是绝妙的讽刺。
故事就发生在这样的一个最普通的小县城里面。全中国一定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小县城,既不是大都市,也不是农村,介于二者之间,人们的素质也是参差不齐。一晃几十年,小城还是那个样子,虽然也修了不少房子,建了新城,可是在嘉李妈看来,还是那样——该摆脱的摆脱不了,该出现的没有出现。自打嘉李妈来到这个小城起,三十多年过去了,离开小城的人很多很多,来到小城的人,也很多很多,倒是留在这片土地上的老人儿眼见这些来来去去的人们,颇多感触。也许你将要听到的,就是一个这么不新不旧,絮絮叨叨的故事,有很多的无聊,也有很多的无奈的,两个家族在小城里的三十年。
比如,嘉李每次和妈妈逛街,总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听着妈妈讲述皂角路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岔边那条路上以前有个豆瓣厂,从玻璃厂下岗的员工有多少人得肺病,以前和她耍的好的同事哪个哪个离婚又复婚了,衙门口的酥糖店还开着,味道却不如从前了,嘉李小学同学的妈妈还在卖菜,孙子也一并带在菜市场来守摊子,八几年的时候小城公园就是一个草坝坝而已……这么多年了,嘉李听她妈讲这个小地方的故事,已经翻来覆去听得耳朵起茧了。
那些嘉李妈翻来覆去说的名字里,唯独过年时候还可见几张熟人面孔,穷人,富人,每到过年全部都集聚到了这个县城里,有的人从乡镇上打拼到了城里,更多的城里人去了外面更大的城市。全中国有有多少离开小县城去到北上广英法美的,谁都数不清楚。他们过年都衣着光鲜地回来,看看爹妈和留守的孩子,如果尚未结婚的总会被三姑六婆问来问去,云云。
太阳忽而就阴下去了,整个小城又显得是乌麻麻的,像极了北京城的雾霾。是的,小城的空气质量不好,很多年前就是这样了。据说是小城的地势造成的,整个小城像个碗一样往里边凹陷的,风水先生说这叫藏风纳气,住在这里却只感受得到人多,人多,人多!无论是不是节气,街上的人总是乌央乌央的。一个小县城,人口能赶得上一个市的规模。人多了,好的不好的空气总往这里聚集。更客观地讲,小城所在的市曾经是工业基地,新中国刚成立那会产值就在全省排名第三,连汽车的牌照排行都是C。夏天的时候,每当汽车开过嘉李老屋门前的路,那阵阵热浪和滚滚黄尘能直冲到她们家里,扫荡、卷动一场又一场关于搞卫生和没搞卫生的家庭风波。……好吧,姑且就站在这灰蒙蒙的小城里,讲一讲陈家和李家的过往,顺带看看这些来来往往光怪陆离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