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渔住在苏城城南的一座小院子里，院子不大，刚好够她种些蔬菜，养几只鸡。
这日，李羡渔与往常一样起了个早，正准备拿上自己花费几天制好的手帕赶去早市上卖，制作手帕用的白绢还是隔壁刘哥刘嫂之前出远门让她帮忙带孩子时送的，不多，做成手帕也就八条。
李羡渔拿起一条昨天做的手帕仔细端详，手帕上绣的是鸳鸯，她没见过这种羽毛华丽的游禽，但她从书上看过李唐翰林学士刘升之那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她真的觉得读书人很厉害，能写出这么好的诗，可她是一定不会嫁给读书人的，因为她爹就是读书人，读书人最负心。
她把手帕仔细叠好放在小竹篮里，又盖上一层干净麻布防止手帕弄脏，脏了可就卖不出去了。
“娘，我出门了。”
......
明天就是除夕，早市上也没什么人了，大伙儿都想着这几天和家人在一起放松放松，毕竟劳累了一年。
“高叔，你也还在啊。”李羡渔和远处摆着猪肉档口的高屠户打着招呼。
“这不是还剩下两头猪吗？我们一家子三个人也吃不完，不卖掉就浪费了。”高屠户憨笑道。
卖馒头的王老汉见李羡渔来了招呼道：“丫头快过来，给你留了几个最大的馒头。”
“诶！来了！”李羡渔甜甜地笑道，“王爷爷，我昨天做手帕，特地给小花做了一条，待会儿我拿给你啊。”
王老汉看着李羡渔带着黑眼圈有些消瘦的脸庞，不住地心疼，他一边从热气腾腾的蒸笼里拿出几个又大又白的一边说道：“丫头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啊，看看你整天熬夜，都没以前白嫩了，姑娘家不都爱美吗？生计上有什么麻烦就跟爷爷说，爷爷卖馒头赚了很多钱，就当借给你怎么样？”
李羡渔接过馒头大咬一口，也不怕烫，吃口齿不清地说道：“知道啦！王爷爷，我自己晓得啦。”
王老汉算是看着李羡渔长大的，当她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就被母亲带来早市帮忙，那么点的孩子那么早起来，一边瞌睡一边帮忙，看着让人心疼。
几年前，丫头的娘没了，下葬费还是街坊邻里凑出来的。下葬时丫头也不哭，就那么死咬着嘴唇，咬出血了都不知道，等添上最后一捧土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把脸埋在土里，谁也没去劝，也劝不住。后来她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帮人洗衣服、做女工，还上了下葬费，虽然没有人要她还。本来把小院子卖了，再买个破一点的小茅屋日子就能能好过很多，但她说什么都不肯卖。丫头娘亲在世时偶尔还能吃上一顿肉，每次早市上都跟王老汉说娘亲做的红烧肉有多好吃、多香，现在每天都是买的陈米和老菜，但终归是活下来了。
所以王老汉知道丫头是一个多倔的孩子，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李羡渔的头：“丫头，明天除夕，来爷爷家吃饭？小花都说想你了”
王老汉本来有意收她为养女，但是又怕别人说他惦记着丫头那个院子，最后在儿媳妇的劝说下才作罢，但也已经把她当女儿来看待了，自己的孙女也很喜欢这个心灵手巧给她做玩具的小姑姑。
李羡渔摇摇头：“王爷爷，我答应娘要给她做年夜饭的，我初一再去爷爷家拜年吧。”
王老汉不再劝，他笑道：“那爷爷给你留一碗汤圆，一定要来吃啊。”
“好嘞，我要芝麻陷的。”李羡渔笑道，大概也只有在王老汉身边她才会偶尔流露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言行。
李羡渔回到摊前，等到了今天第一为客人。
“小姑娘，这手帕做工不错，怎么卖？”衣着朴素的夫人站在李羡渔的摊子前问道。
摊子小桌是跟卖手工竹艺的林姐借的，毕竟手帕如果摆地摊上就没有多少人会买了。
“大姐，这可是我熬了三天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你看看我这锁绣，看看这抢针，我要你二十文不贵吧？”
李羡渔娴熟地与妇人讨价还价，早已不再是那个因为害羞而亏本饿肚子的小女孩了。
......
巳时过半，大家伙差不多都要收摊了。
李羡渔运气不错一早上卖出五条手帕，赚了一百多个铜钱，她小心翼翼地把铜钱装进厚布钱袋里，心满意足准备收摊回家了。
“诶！小李子！”
李羡渔被高屠户叫住，只见那高屠户提着一个大猪蹄跑过来，憨笑道：“小李子拎好了，过年多吃点肉。”
“这怎么能行，回头姨又该和高叔吵架了。”李羡渔拒绝道。
高屠户嘿嘿一笑：“小李子放心吧，我那口子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大方，她知道了肯定不生我气。”
说完想起什么，一拍脑袋，“你看你高叔这脑子。”
他跑回猪肉档，拿起刀，咚咚咚将猪蹄斩成合适大小，又加了几块三层肉，用油纸包起来递给李羡渔。
“拿着吧，红烧一定很好吃！”
“红烧肉...”李羡渔想起以前娘亲做的红烧肉，不由吞了下口水，她有些犹豫地接过油纸包，想了想把那两条原本打算等年后再卖的手帕拿了出来。
高屠户连忙摆手：“我要那手帕做什么？我那口子也是个糙娘们，用不了这玩意儿。”
最后实在拗不过，打算收下，高屠户将满是肉腥味的手往身上使劲擦擦，还是没好意思接过白洁干净的手帕。
“要不小李子帮个忙，送到高叔家？”
......
“你做这个也不容易，给自己留一条吧。”
李羡渔想起之前临别时高叔对自己说的话，她看看最后剩下的这条手帕，恰好是那条鸳鸯刺绣的。她叹了口气，谁家少女不怀春？可对她而言，存钱去唐国才是最重要的。她想要找到自己那个负心薄情的父亲，质问他，当初为什么抛弃自己的妻女。
但是不一定能找到吧，她想着，把手帕折好放入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