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合格的冥差，我看到这么多的鬼魂，第一个想法就是将他们统统抓回去，无奈没有合适的容器，只能作罢。此时，一位老者飘过来，上下打量我，问道：“如此轻易便收服那些恶徒，姑娘可是地狱使者？”
我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地狱是指冥界，这使者嘛，自然是冥差了。我回答道：“不错。”
听完我的话，众鬼议论纷纷，眼神各异，最后都变成一种：仇恨。一无所知的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便向我冲过来。我连忙躲开，奈何他们人数太多，我只能用护体术将自己保护起来。
奇怪的是，相较于刚才的恶鬼，这些鬼虽然人数众多，但各自的法力却极为薄弱。即使如此，因为他们使用车轮战，我为维持护体术，着实耗费了不少法力。木簪开始发烫，刚才我只顾着防御攻击，却忘了它。木簪极为难控，若我能心无旁骛，控制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但现下持久的攻击搅得我心神不宁，木簪即将失控。
我减弱护体术，将木簪封印加固。不一会，他们将护体术打破，然后一记闷锤便向我砸来。我躲避不及，差点站立不稳。但就是这一分神，木簪“啪”一下从中间裂开，六根桉针也从里掉出来，消失不见。六只恶鬼从里面跑出，看到自己重获自由，他们相视而笑，纷纷向我攻来。其他鬼看见他们六个，急忙逃窜，水下一片混乱。
木簪断掉的那一刻，我受到轻微反噬，使神识有一丝破裂。每当我运功防御，丹田就疼得紧，到后来，我连防御都不行，只能靠脚移动来躲避他们的攻击，变得愈发狼狈。
我瞄了一眼冰外，那里一片漆黑。烛夷还没回来，他怎么还不回来？
一阵剧烈的疼痛，我不敢再运功，而玉瓶因为没有法力维持，碎了。无数魂魄争相涌出，他们被困在冰下出不去，便钻进淤泥里，防止我找到他们。可我哪里还有力气去找他们，玉瓶破碎，对我反噬极大，差点让我魂飞魄散，幸好，一圈紫色的光晕将我罩住，为我吸收了补分伤害。光晕外，十五个恶鬼聚集在一起，再次向我攻来，不曾想到光晕劈出数百道闪电，直接将冰层击碎，随后带我飞出湖面。
在我晕倒之前，我看见湖的正上方闪耀着一丝光亮，我勉强看清，那是一块巨石一般的寒晶，被冰在里面的正是之前飞走的小白。
好温暖，是什么竟让我这只鬼感到如此温暖？迷迷糊糊地，我听见一声马鸣，随即脸上湿漉漉的，好似有什么在舔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有力气将眼睛睁开。我难以置信地感受到我的神识已被完全修复，法力也恢复到以前的水平，甚至还有所精进。我一下子坐起来，入眼便看见烛夷正在为小白疗伤，旁边站着一匹白马，极为眼熟。看见他烈火一般的鬃毛和金闪闪的眼睛，我顿时记起来，它就是我第一次来这个人界时，救过我的那一匹。白马见我站起来，打了一个响鼻，转身飞走了。
我想起昏睡前看到小白被冰封，匆忙跑到烛夷身边。烛夷身边已有十余块寒晶，块块都有拳头大小。烛夷不停地抽出小白体内的寒晶，又不知过了过久，最后一块才被烛夷抽出。
看着小山一般的寒晶，我泪水在眼里打转。我抱起小白。它此时的体温竟比湖水还冷上三分。我运功烘着小白，希望它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烛夷蹲到我身边，托起我的脸，为我擦拭不停滚下的泪水，柔声对我说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我摇摇头，若不是烛夷的护体术，恐怕我早已灰飞烟灭。烛夷将我拥在怀中，我身体一僵，这明明是人间英雄救美的感人桥段，但我不知为何竟极为反感。我轻轻挣扎出来，低头说道：“我想让小白快好起来。”
烛夷尴尬地“嗯”了一声，以找蔬果的名义走了。
忽然间意识到少了一个人，我冲着烛夷的背影大喊道：“烛夷，馒头呢？”
烛夷停滞几秒，没有说一个字，继续走着。
我顾不得许多，抱着小白瞬移到烛夷身前，盯着他的眼睛：“馒头呢？”
他转移他的视线，说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倒在地上，小白被冰在空中，那小孩不知所踪，连气息也感受不到。”
我惊得倒退一步，脑子里一片混乱，差点晕倒。烛夷扶我坐下，安慰我道：“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我抓着他的手，紧紧不放：“你一定要好好找。”其实我心里清楚，若馒头是死了，肯定会留下气息，但如今连气息都没有，怕是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我闭上眼睛，努力将泪水堵在眼里。烛夷拍拍我的肩，分散我的注意力：“那我现在就去找他，你留在这里照顾小白。”
“对，我还要照顾小白。”我仔细控制着法力，不让小白感到热或者冷。
烛夷转身飞走了。我密切关注着小白的呼吸声，仿佛周围一切都没有了声音。
斗转星移，又是夜晚。
背后有轻微的马蹄声，我转过头，看见白日那匹马正站在我身后。我伸出手，还没碰到它，它便转过头，好似并不想让我碰它。我看着怀中沉睡的小白，想起苏醒前隐约感到的湿腻，便猜想是它在舔我。它在我昏迷时亲近我，却在我清醒时疏远我。我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我拼死逃跑，它莫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朝它招招手，它转过身，直接用屁股对着我。我缓缓站起来，尽量不影响怀里的小白，走到它面前。它向前飞去，我本来是想拦住它，没想到只能抓住它的尾巴，还不小心拉了一下。它吃痛吼了一声，后腿正想朝我踢来，却在碰到我的前一瞬收了回去。我赶紧松开手，轻扶它的脖颈，连连自责道：“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原谅我好不好？”
见它摇了摇脖子，我将脸贴到它的脸上，假装伤心地问它：“你不原谅我？”
他又摇摇脖子，嗓子里还发出“嗯嗯”的声音。
“金赤是让你帮它挠痒痒呢。”烛夷从天而降，对我说道。他挥手，在湖面施了一层结界，不让里面的寒气渗出。
“真的？”我将小白交到烛夷怀里，回到金赤身边，一边摸它的脸一边帮它挠着。金赤的毛柔顺有光泽，只是长长的鬃毛杂乱的散落在脖子两侧，与它英俊的身姿有些不符。
我撩起一把毛，对金赤说：“我帮你把鬃毛编起来怎么样？”金赤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同意了。我又转身问烛夷道：“我把金赤的毛编起来，你没意见吧。”
烛夷温柔地看着我：“随你。”
想起之前那尴尬地一拥，我慌张地回头，将金赤的毛整理好，就开始编了。编到一半，我实在憋不住，将心里已知道答案的问题说出：“真的，找不到了吗？”
沉寂了一会，烛夷的声音响在身后：“是。”
我手里动作没有停歇，心里却难过得紧。我从袖口上割下一条布，将编好的毛发系紧。之后我忽感无力，跌坐在地上。
不一会，小白终于醒了。我将它抱在怀里，不停地抚摸它的小舌头舔着我的手踝，弄得一阵痒痒。金赤走到我身边，有些炫耀似的向小白展示自己的辫子。小白立刻就不愿意了，在我怀里使劲打滚，差点摔到地上。我盘坐在地上，将小白放到腿上，金赤满眼得意地走了，脚步轻快又活泼。小白依旧在撒泼，我打了一下它的屁股：“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毛。”
闻言，小白似乎很欣喜，立刻乖巧的趴在我腿上，一动不动。可是它的毛实在太短了，我只能敷衍地将它耳尖上的几根毛束起来。小白跳到地上，一步一摇头地走到烛夷面前炫耀，待烛夷摸完它的头后，它又得瑟地朝金赤走去。
已是深夜，草地上开始周围的虫鸣都开始停歇。我看着那片湖，说道：“我还要再去一次，有些事我想不明白。”
“我这次陪你。”烛夷看着我。
“好。”没有一丝犹豫，我答应道。烛夷这次回来后，我便注意到，他现在的功力是之前的十倍不止。他帮小白取出那么多寒晶，却一丝也不曾受到影响，想来若有他相伴，我也能更轻松地问出真相，将湖底的怨气消除。
金赤和小白被留在岸上，我和烛夷进入结界，击碎水上的那层冰，再次来到湖底。
我像上次一般，将湖底照亮。烛夷挥手，将一道红光打向淤泥。卷起的灰尘被一层水膜压在湖底，不会挡住我们的视线。所藏之地受到攻击，全部鬼魂都现身，只是那十五只恶鬼在东，其余鬼在西而已。
“怎么，上次输了不甘心，带了人回来报仇？”一个看似带头大哥的鬼用剑指着我，一脸嘲笑。
还没等我说话，烛夷满脸阴翳，化出一把两尺长的剑，瞬间刺入他的体内。他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腹前的剑柄，嘴里吐出一口黑气，之后魂飞魄散。
“大哥！”十四只恶鬼齐齐喊道，又看向我和烛夷，“你杀了我们的大哥，我们要为他报仇。”说完各自拿起武器，向我们冲来。烛夷手中青光一闪，掌开掌合间，十四只大手将恶鬼们抓住，然后将他们的魂魄捏碎。
我没想过要将他们感化，也没想过要带领他们做好鬼，但我更没想到，烛夷竟这么直接就粉碎了他们的灵魂，毫不留情。我双手忍不住颤抖，心里的恐惧不断增强，正如我第一次见到他那般。
烛夷放下手，眼里的阴暗不曾减少一分：“说吧，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攻击她？”我有一丝感动，心里的恐惧慢慢减弱，至少，他现在不会伤害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