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水汽中一座云蒸霞蔚的青山拔地而起,笔直昂扬,山势直穿云霄。山边是一面镜湖,波光粼粼,倒影着仙山云雾,环抱群峰,浩荡而东去。虽已至正午,天色却沉沉暗暗,铁灰色的云大块大块地在天幕中肆意渲染,气压低沉得让人喘不过气起来。刹那间,狂风大作,空气如撕裂般狂吼起来,在这惊心动魄的声音中还间或夹杂着隐隐从地底传来的野兽发怒的嘶鸣声。
灵沛几乎被风吹的站不住脚,她压住心头的强烈的不安,提高声音问:“姐姐,这里就是瑶山吗?”
雪瑛点点头,指着眼前的山脉:“当然,除了瑶山,天下怎会有这么高的山呢?”
“可你不是说有很多妖都来了此处,但我一个都没有看到啊?”
“你再仔细看看。”
灵沛留神看向周遭的山林湖泊,眼中仍然一无所见,却感受到这里的每一处无不散发着森森妖气。
“原来他们都藏起来了。”灵沛说,雪瑛微微一笑表示认可和赞许。
一声惊雷般的怒吼从远处传来,引起山谷中激鸣一片,万妖簌簌,无不胆寒。
灵沛内心抑制不住的紧张感,她扯住雪瑛的袖子,问道:“姐姐,这是什么声音?”
雪瑛皱起眉头:“听它传来的方向,应该是仙界派来镇守瑶山的神兽,究竟是什么神兽,我也不得而知。”
一阵刺骨的凉意袭来,灵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雪瑛见灵沛衣衫单薄,脸色也微微发青,想起两人一路过来连午饭都没用过,她自己虽没什么紧要,灵沛肯定受不住,便对灵沛说:“这里风大,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不急于这一时。”
“好。”灵沛是真有点难受:“那我们去哪里呢?”
“刚刚过来的时候,这附近不是有个小村子吗?我们先找个客栈吃点东西吧。”
两人迎着狂风,在茂密的丛林中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村落。可能是因为狂风肆虐的缘故,家家关门闭户,村中竟见不到一个人的身影,想找个人问路都找不到。两人在村中转来转去,转过一个弯,突然一座简陋的客栈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两人走近一看,这客栈的门居然还半开着。
灵沛急着想喝口热汤,一脚踏入门槛,却觉得脚下的触感不对劲。
“喂,你踩到老子了!”
灵沛下了一跳,转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皮肤微黑的年轻男子,他靠着门板席地而坐,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而姿势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也不知他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坐姿的。
“看什么看!格老子地找死啊!”男子粗声粗气地吼道。
“对不起!”灵沛忙移开正踩着男子小腿上的脚,慌忙地道歉。
“哼!”男子不再搭理她,又变换出另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
“怎么了?”跟进来的雪瑛问。
“没事。”灵沛摇摇头,举目一看,这小小的客栈里居然挤满了人,站在堂前的,坐在桌边的,趴在地上的,连楼梯口都是满满当当的。吃饭的,喝酒的,吵架的,斗殴的,聊天的,哭泣的,整个客栈人声鼎沸,一片闹腾。
“别怕,这些人都是妖。”雪瑛小声地对灵沛说。
客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望向她们两人。
灵沛愣住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异类,冒失地闯入了妖界大本营,要是这些妖对她们不怀好意联手对付她们怎么办,灵沛越来越紧张,雪瑛不动声色地握住腰间的玉笛,准备大战一场。
“嗨,原来又来了两个。”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摆摆手,语音一落,大家又纷纷继续忙自己的去了,没有人再理会她们两个,客栈里又恢复了喧闹。
灵沛轻轻吐了口气,妈呀,刚才真是吓死宝宝了,她看了看雪瑛,两人相视一笑。
“姐姐,这里这么吵,怎么我们在外面一点没察觉到呢?还以为里面没人呢?”灵沛问。
“他们应该是使了静音咒,外面听不见里面的声响。”
“这里这么挤,咱们坐哪啊?”
“唉,我们往上走走,看看有没有空地吧。”
雪瑛和灵沛躲过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筷子、勺子、杯子什么的物件,穿过人群,艰难地挤上楼梯。楼梯的台阶上也是密密麻麻,简直无处落脚。
“美女,没地啊?”一个魁梧的大汉冲她们妩媚一笑,灵沛辛苦按捺住喷笑的冲动,礼貌地点点头。
大汉推着他左边一个腰身几乎赶不上他大腿粗的青年:“你,下去坐!”
又去推他右边的汉子:“你也下去!”
两人敢怒不敢言,嘀咕着:“哪还有地方可坐”,可自问又不是大汉的对手,只得闷闷地下去了。死胖子,就知道讨好美人!
大汉往一边挪挪,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两位美人坐这!”
盛情难却,灵沛只得在大汉身边坐下,况且走了这么久,她也确实累了。见灵沛已经坐了,雪瑛眉头微皱,满脸不爽地在最边边坐下。
“看姑娘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啊?”汉子这话问得本是好心,可是他一开口,一股浓重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灵沛几乎没背过气去,连后面的雪瑛都未能幸免于难,雪瑛立马转过头去。
灵沛不好做得像雪瑛这么干脆,要不也太没有礼貌了,她缓了口气回答道:“不是,我就是着了点凉,喝口热汤就好了。”
“姑娘要喝汤啊,这就难了。”他说话的时候,灵沛就不呼吸。
“为什么呢?”灵沛艰难地问道。
“都怪那壁虎精,非得在墙上爬来爬去抓蚊子,把这客栈的老板和伙计都给吓晕了,现在都在厨房躺着呢。”
“哦,原来是这样。”
“看来小姑娘你修为不够啊,像我这种五六百年的老妖早就不怎么知道饿啦!”
“呵呵。”灵沛干笑道,表现出一副对自己修为感到惭愧的样子。
“诶,姑娘你是什么精啊?我是水牛精哦,还有你旁边这位美人,怎么一直不说话啊?我水牛是很好相处的哦,来到这里,我罩你们不用怕!”
他这种傲娇的语气让灵沛实在没憋住,一笑又差点没被熏晕过去,不行,要是再坐上一会儿,很有可能瑶山都没去就变成了块熏肉。灵沛拉着雪瑛站起来,笑着说:“谢谢水牛哥,我实在饿了,去厨房找点吃的,一会聊啊!”说着,匆匆忙忙拉着雪瑛往下走。
“肿么就走了哩,一会继续聊啊,记住,水牛哥罩你们!”
“好。”灵沛应了一声,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雪瑛看她一副溃不成军的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笑。
厨房窗子半开着,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看来就是被吓晕的掌柜和伙计了。
“姐姐,要不我们把这几个人救醒吧。”
“不可。”雪瑛拦住她。
“为什么?”
“等他们醒来,这客栈有妖的事一定会传扬出去,白白惹得这里的人恐慌,万一引起什么争斗反而不好。”
“姐姐说得是,不过,这地上湿冷,不如把他们移到柴草上面去吧。”
“好吧。”
安顿完这几个人,灵沛看看灶台上一片狼藉,显然已经被外面那些妖怪翻动过了,锅里灶上什么吃的都没了。雪瑛从橱柜中找出一些蘑菇:“只剩这个了,我给你做个汤吧。”
“嗯”灵沛笑着点点头。
鲜嫩的蘑菇在沸水里面一点点变软,香味慢慢沁出,灵沛坐在炉火边,身体也逐渐暖和起来。
“好了,喝吧。”
灵沛接过碗,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却因为喝得太急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雪瑛帮她拍背顺气,略带责备地说:“别着急,慢慢喝,知道吗?”
灵沛点点头,一点点将汤喝完,身体从这新鲜而温暖的食物中汲取了力量,灵沛苍白的脸色终于又恢复红润。
“姐姐,我喝完了。”
“好,这里吵得我头疼,楼上有房间,我们上去吧。”
“可是,现在还会有空房吗?”
雪瑛轻笑一声:“去了就有了。”
两人走到大厅,灵沛瞥见那水牛精竟然还为她们占着位置,不禁有几分歉然:“姐姐你看,他还等着我们回去坐呢,就这样走了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那要不我们再坐回去。”
“还是算了。”灵沛连忙摆手,雪瑛忍笑,两人从另一边的楼梯上了楼。
雪瑛走过好几个房间,里面都是满满的妖,喝酒的打架的吹牛的调情的,和楼下一样吵。雪瑛皱着眉头走到最后一间房,房门大开着,而里面竟然只有一个人!这人坐在桌边,自斟自饮,丝毫不被外界所扰,神情愉悦,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雪瑛对灵沛使了个眼色,灵沛也觉得很奇怪,外面拥挤到寸步难移,这人何以能够独占一室,而众妖却不来相争呢?
雪瑛踏入房门,灵沛也跟着走进来,正在喝酒的男子看见两人进来,神情依然未变,微笑着说:“怎么,两位也想和在下喝一杯。”
“并不想。”雪瑛淡淡地回答。
“那两位进来有何事?”男子抿了口酒,悠闲地说。
“自然是来请你出去。”
“哈哈哈哈,”男子大笑:“曾经有很多人也想这么做,可是结果呢,我不还是坐在这里喝酒吗?”
“是吗?”雪瑛扬起手中的玉笛:“我不喜欢说废话,赢了你,就请你出去。”
男子笑盈盈地站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雪瑛:“姑娘何必动怒呢,大家都是斯文人,噢不,斯文妖,难道一定要打打杀杀吗?你看,这酒我还得喝呢,这椅子,我一会还得坐呢,还有这屏风,打坏了多可惜啊。”
灵沛听他说话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被雪瑛看了一眼,又忙憋住。
“那你想怎样?”雪瑛问。
“我们玩一个游戏,若是我赢了,两位留下来喝酒我乐意,这房间就别和我争了,要是姑娘赢了,我立马就走。”
“好,你说怎么玩?”
“姑娘你看,我这有一颗棋子”男子摊开手掌,掌心出现一枚黑色的棋子:“一会如果姑娘能在三声之内找出这颗棋子,就算姑娘赢。”
雪瑛一笑表示同意,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男子把棋子放在桌面上,中指点在棋子上推着它移动了一下,移动的同时桌面上出现了四颗一模一样的棋子。男子又点在另一颗棋子上推动它,桌上又增加了八颗棋子,男子不断地更换着推动的棋子,桌上也不断地出现新的棋子。他的动作越来越快,简直看不清他的手指是怎么移动的,只一眨眼的功夫,这个大桌上已经布满了黑色的棋子,大小形状全部一模一样。这些棋子摆放的方位很是规律,形成了大大小小很多个圆,而且没有任何三颗棋子在同一条直线上。
“看清了吗?现在姑娘只有三声的时间,我要开始数了。”
“三……”
灵沛慌忙地看向桌面,这么多颗棋子哪里分得清哪一颗才是最开始那一颗呢,而且灵沛觉得这棋子似乎另有古怪,她只要一仔细看,目光就会被棋阵吸引进去,脑中一片茫然,只觉得有无数个圆在绕来绕去。
“二……”
“一……”男子数到一,几乎同时雪瑛选中了其中的一枚棋子:“这一颗。”
男子惊讶地看着雪瑛所指向的那一枚棋子,不敢相信地自语:“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我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可你现在败了,你可以出去了。”雪瑛指着房门对男子示意道。
男子抬起头,看了雪瑛一眼,眼中恢复了笑意:“当然,愿赌服输。”
待男子一迈出门槛,雪瑛便将门关住,扬手施了个隔音术,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终于安静了。”雪瑛按按自己快被吵得裂开的头,舒服地坐在椅子上。
灵沛也在一边坐下,佩服地说:“姐姐,你真厉害,那么多棋子你竟然能看的出来。”
雪瑛轻笑着说:“这人的阵法固然精妙,但终究只是障眼之法,破之何难?你若是感兴趣,我以后教你。”
“好啊,”灵沛高兴地说:“不过,姐姐,我好像没看到阿璧呢,你说她真的来瑶山了吗?”
“我也不能肯定,但也有可能她不在这客栈之中,而是在和她娘一起在瑶山附近。这客栈中的妖修为都是一般,在此胡乱喧闹,其中不少应该是来凑热闹,或者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得到一些好处罢了,真正厉害的妖怪应该都在瑶山附近窥探。”
“那姐姐,我们也要去瑶山吗?”
“倒不急于这一时,你先歇歇,等风停了我们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