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饰着内心激动到难以平复的情绪,晃儿跟在清执的身后,却是一步三回头满眸都是惊喜,丝毫不顾及太清殿门前随后走出的那三人奇诡的眼光。
来不及细细回味,突觉爹爹竟将自己拉到了前一些的位置,陡然间整个人就浮了起来。
“爹、爹爹——”眼见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晃儿忍不住一阵脚软,不是她恐高,而是她根本是第一次这样、飞啊……
“心神守一,气聚丹田,不要乱动。”
清晃心里想着什么,清执再清楚不过。
这御剑之术,他迟早是要教给她的,现在体会一下也无可厚非。
“可是……爹爹,我们这是去哪里?”好不容易深呼吸了几次稳住了身子,可晃儿还是不敢睁开眼看着周围,只觉得风啸的声音一阵阵的自耳边掠过,周遭的空气越来越冷。
“太微殿。”
太微……还未问出口这太微殿又是什么地方,晃儿整个人儿已因眼前的景致而僵住。
烟波十里不绝,九百九十层台阶如同昂首的玉龙自山底葱郁林间而上直达太清,鹤鸟群翔于浅金色的云雾之间,风回云散,荡起一波波涟漪。蓦然间有钟彻响,深邃且悠扬,层层叠叠回荡于蜀山之间,音久久不落仿若来自于空灵之境。
只一眼,晃儿就知道自己喜欢上这里了。
“浮山太清,殿前用于蜀山弟子平日修行,殿后右侧为潋滟池,左侧浮云梯通往过崖。”
“太清右前浮山璇玑,设有经阁、丹房、药堂以及剑塚。”
“弟子房,位于璇玑正后稍高处的浮山摇光。”
“除了这些,另有天桓、太微、紫芒三殿凌驾于众山之上。”
清执不疾不徐地缓缓道来,话音仍在,二人却已稳稳的落于浮山太微之上。
“弟子百晓,拜见师父。”
依旧紫衣道服,身形修长的男弟子已面对清执恭敬的跪拜下去。
原来,爹爹是有弟子的啊?
难掩面容上的惊讶,就在晃儿愣住的时候却闻身侧传来一句无惊无喜的声音:
“起来吧。”
“谢师父。”然方才起身,百晓却又再次亲禀道:“师父与师妹的房间,弟子已收拾好了。”
数十年来,百晓作为清执唯一的亲传弟子,向来独自居于太微殿之上并负责这里的日常。
见百晓提到师妹,清执才想起将晃儿往前叫了来:
“以后,你便随着百晓修习蜀山道法与剑术。”
要知道,百晓不仅是他唯一的弟子,亦是蜀山所有弟子中的首徒,修行早已超越掌门之徒石净非。
“哦……”
爹爹这意思,是他们就此住下了?
晃儿兴奋的转身想再看一眼那如若仙境的云雾蒙蒙,谁知见到的却是仿若凌空的悬崖千丈,忍不下的眩晕感,吓得她这脚下一滑差点儿就要掉下去。
“师妹是否尚不会御剑?”
清执回房之后,百晓才与清晃说上话。
“嗯,爹爹还未教我如何御剑。”寻了太微殿前一处假山石坐下,晃儿方觉这心里踏实不少。
“爹爹?”听见清晃这么一说,百晓也忍不住心里一惊。他只道师父是游历在外时收了个徒弟而已,却如何也不会想到,如同师父这般性情冷淡之人竟也会、也会有了女儿……
“我叫做清晃,很高兴认识百晓师兄。”虽然是初次见面,可晃儿对百晓的印象倒是不错。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清晃师妹。”
百晓此人,性子向来谦厚,待人真诚宽和,与清晃当下亦是一见如故。
看来在蜀山的日子,应该会过得很有意思,至少比桃渊山要热闹得多。
只是桃渊山……
念及旧地,自然避免不了念起故人。
也不知道旺福怎样了,会不会带着旺财也在想念自己呢?
少女的心里,忍不住一阵长长的叹息。
“进来吧。”太微殿里多出一道熟悉的气息,他怎会察觉不到?
推开门,绣着繁复纹路的深紫裙摆先人而入——来人正是清音。
“你这是……要抚琴么?”
彼时,清执恰刚刚落座于房内的一处琴案后。
许久未归,琴身却不染半丝尘埃,不用想也知道是百晓的功劳。
说起来,这琴还是当年清音所赠。
只可惜,琴是收下了,可情却还未有着落。
“什么事?”没有回答清音的话,修长的双手搭在琴弦之上,泊然清透,像是泉水滑过卵石,又像是细雨飘落湖面,陡然转调,苍凉、浑沉,仿若靡靡太古遗音。
很久了,没有抚琴了。
清音的思绪瞬间就被这股琴音带走,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只道着他一回来便用了此琴,是否预示着对自己……不,清执的琴声里,明明是什么都没有……
念及此,清音心中忍不住微微叹息:没想到,她识五音懂六谱精通各种器乐,甚至可以声与乐伤人于无形,却不如清执这一曲来得纯粹。
想着想着,清音甚至忘了来这里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这把阳春,当真是十分适合你。”一曲作罢,清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来,就是为了听我抚琴?”清执的话中说不清有什么情绪,又或者是因为什么情绪都没有,才让人看不透。
“清执,那丫头……”心中纠结千遍百遍,她还是问了。
“她叫清晃。”有意无意的提醒,整个人的声音依旧冷漠。
“好,清晃。”清音耐着性子,尽可能温婉的问了句:“清晃,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执做事的风格,她再清楚不过。
若说先前她以为他是真的与哪个女子结了山盟海誓,那么现在,她算是才冷静下来:
“究竟什么人,才会让你这般费尽心思,亲历亲为?”
“这不关你的事,你也不必针对她。”
“不关我的事?”闻言,清音的面色微苦:“清执,你变了……”
以前的清执,也如现在这般不近人情,可却不会如现在这般护着任意一个人。
对,是护。
第一次,清音第一次见到她的师兄竟也会护人了。
“月可盈缺,人可离合,为何我就不能变?”
这世间除了悠悠岁月,又有哪一样东西是亘古不变的?
“罢了,当我没问。”来之前,她便自知是问不出什么的。
但是,就是这般独处片刻,也可了却这十几年来的独自黯然相思了不是?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爱,于是十几年前将他逼走了蜀山。
但怎也料不到,心里千句万句想要问的话,最终全葬在了沉默中。
“师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背身离开之际,半句师妹,半句忘却,足以让向来高傲的她落下泪来。
情之一劫,是任谁也躲不过的,她也只是庸人自扰……
来的时候是悄然的来,走,自然也是不声不响的走。
只是在离开太微之前,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前庭假山边,那个与百晓相谈正欢的丫头。
这丫头的福分,实在是比自己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