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行的车队继续前行,到了下午,抵达坎元镇。
夜宿的地方,是镇上唯一的客栈。
“坎元镇,这名字可不是一般人取的名字!”
诸砂站在客栈门前的栓马柱上,单足独立,用手在额前搭个凉棚,往远处眺望,前面黑烟滚滚,乌云密集,像是有谁点燃了山头,而且是暴风雨降临的前兆。
小趟子手站在他旁边的栓马柱上,学着往哪边眺望。
小潇潇抱着粗大的木头柱子仰着小脸,往上看着诸砂。
这已经是诸砂从那晚跟着镖队的第三天了。
镖局名为顺风镖局,护镖到洛阳,两个镖头队长就是那晚见到的中年男女,林中南,雪玄风。镖头队长之下,还有七八个镖师,众多趟子手,打杂闲人。
诸砂估计是那晚绿袍怪人莫名其妙退走,引起怀疑,那对中年男女接下来也没过来打扰,似乎也有受伤的原因。
那晚不知怎么回事,被那名为鲁峰的镖师挑衅,之后,诸砂就被分配到一群普通镖师里面,再没跟在一块。而且之后受了不少莫名其妙的刁难,也只有这个小趟子手,算是同病相怜,都不受人重视。
不过幸好,诸砂只是借道一段路,倒也不需要别的,只是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个鲁峰是不是来看一下,诸砂自保可以,但是带上小潇潇就有点困难了。
诸砂正在远眺,突然视线里出现两个矮矮的身影,挡住了诸砂的视线。
这是两个比诸砂还要小些的少年,比诸砂矮半个头,走路却快。当先一个难得的没有贫寒家中的瘦弱,显得健朗,方面大耳,神采飞扬,眼神中锐气如剑,另一个胆小怯懦,缩在后面,两人都是一身褴褛,看起来家境不怎么好。
少年很快走近了,有着少年的活泼和明朗,诸砂看到他们从身前经过,急匆匆的,那怯懦的少年问道:“大哥,阿黄被那些镖师抓走了,会还给我们么?”
神采飞扬的少年伸手拨了一下怯懦少年的头发,笑道:“放心,只要阿黄还好,就一定能找回来!”
诸砂心中一动,被镖师捉走了,谁这么嘴馋?还是这里面另有问题?
这两天,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是看得出来,镖局的人大多都是守规矩的。
“走,潇潇,一起去看看!”诸砂打定了主意,抱起潇潇,三人跟在后面。
两个少年似是镇上本地人,一路询问,很快到了一家酒楼门前。
两人一身褴褛,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站在门前,立刻引起众多人注意。
门前门房出来赶人。
出乎诸砂意料之外的事,这个门房居然认识这两兄弟。
“薛驹,你来干什么?”
原来这方面大耳,锐气逼人的少年叫薛驹。
薛驹也不客气,道:“有人得罪了我们兄弟,躲到你们店里来了,我来找人!”
门房虽然跋扈,此刻却一脸为难,却似乎有些惧怕这少年,试探着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我先进去找找!”
薛驹不耐道:“我既然到了,就自己去找,你让开!”
门房怎么敢让,只因这少年住在镇上,却是镇上的小霸王,处处打抱不平,没事还要搅出事来,向来让人头疼。
薛驹见他不让,看他一脸难色,心中好笑,道:“我自己进去了!”拉着地弟弟就往里闯。
门房唯唯诺诺,却不敢挡着,被他伸手一推,拨到一边,眼看就要进去了。
就在这时候,一声怒喝,一个变声期的男声怒喝道:“薛驹,你要干什么!”
门房听到这话,脸色一变。
薛驹却恍若未闻,只管往里面闯。那突然而来的男声见两人一动不动,怒吼一声,“还不给我拦着他,干站着做什么!”
门房不敢不动,心中暗骂一句,脸色却突然一变,仿佛先前对薛驹唯唯诺诺,不敢不应的人不是他一样,一抓朝他脑袋抓去,道:“薛驹,别不识好歹,赶紧滚蛋!”
门房一伸手,薛驹却比他更快,抓着他手一扭,一转,咔嚓一声,手腕断了。
“砰!”
少年干净利落,一脚把门房踢进去,拉着身后怯懦的小弟,大步闯入,锐利的眼神在大堂中一扫。
这个镇子不算太小,这时候,又是正是用餐的时候,少年一进去,立刻引起众人注意,“好一个眼眸清正,神采飞扬的少年!”
少年扫了一眼,盯着角落里的一桌,回头看一眼,道:“是他们么?”
怯懦小弟看一眼,点点头。
诸砂紧紧跟来,还在外面,酒楼门前的一幕惹得人围观,眼看那断了手的门房咕噜噜滚下来,惨叫连连,却有人议论。
“小霸王手下不留情,这是第几次打断人家手了!”
“第六回还是第七回,谁知道,反正也不是坏事!”
诸砂心中讶异。
接下来那人居然用一种羡慕的语气,道:“断一次,赔偿三百两!我都想试试了!”这年头,有三百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捕快十几年的薪俸,更何况是一个酒楼门房,断一只手换三百两,算是大赚了。那小霸王一身褴褛,不像是有钱的,多半是酒楼赔偿了!
“话说回来,断一次手,痛不欲生,这钱也不好赚!哈哈,要不咱们那天缺钱了,就冲着小霸王生气的时候来这里做门房算逑!”
诸砂心思急转,听那些人议论,慢慢散去,
门口一声冷哼,带着怒意,诸砂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个穿着书生装的少年,处在变声期的声音听起来刺耳,让人全身发痒,个子在这个年龄段相对显得高,比诸砂矮两个公分,怒气冲冲。
诸砂和小潇潇,小趟子手跟在后面进去了,就看见大堂中一片安静,少年薛驹昂首阔步向前。
少年前往的是一个角落。
角落里的三个人,切确的说是三个镖师,一对年轻的男女,剩下一个从手腕削断以铁钩作手的阴戾年青人。那对年轻男女,诸砂正好认识,就是那晚遇见怪异绿袍人之后见到的一对年轻人,只是后来没见过了,并不熟悉。
小趟子手以为他不认识,解释了一下,“那一对少男少女是两位镖头的弟子。”
两个少年大步走到桌前,薛驹双手抱胸,道:“我叫薛驹,我弟弟看见你们动手!”
那个怯懦的少年有些畏惧的躲在后面。
桌旁的三人却脸色一变。无论是谁,被人找上门来,总不会高兴,更何况其中两个还是一脸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只有那个断了一只手腕的年阴戾年青人微微皱眉。
这一皱眉,立刻被坐在他对面的两人看到了。
事情有些变故,两人在边上看着。
怯懦少年伸手拉了一下薛驹,道:“大哥,阿黄是被这个人抓走的!”在后面伸手指了一下断腕的阴戾年青人。
薛驹应了一声,看着。
阴戾年青人眯了眯眼睛,眼神中怒意升腾,低声骂了一句,转而看向少年男女,解释了一句,少年男女却满脸好奇,道:“镖头尽管自行处置就是!”
阴戾年青人低头应了一声,转头看向薛驹,眼神藏着怒意。
不过薛驹毫不动容,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阴戾年青人冷哼一声:“我不管你是谁,来找麻烦?恐怕是找错人了!”也不待薛驹回答,唰的伸出一只手,诸砂只看到他的手瞬间滑出去,那根雪白的歪钩在闪烁,刷的抓向少年。只是诸砂看一眼就知道,这家伙轻敌了。
甚至这个阴戾年青人根本就没把薛驹放在眼里,不过在诸砂看来,这少年恐怕不好应付。
他的动作虽快,却还不是全力出手,只是配上那张阴森的脸,显得狠辣,而且钩子雪白锋利,他一抓向着少年的脖子去的,只要落实了,必定要出人命。
阴戾年青人一边出手,一边心思飞扬,不是他有战斗时分心的习惯,而是即将得到的好处实在太大,让他忍不住欣喜若狂浮想联翩。阴戾年青人虽然断了一只手,但是心思深沉,不甘人下,这番行动,虽然有犯上作乱的嫌疑,也不是不能洗清,到时候拿到好处拜在另一人门下,又是一番大成就。
只是年青人很快就得到了他轻敌的教训。
薛驹带着怒气而来,要不然也不会强闯进来,看见他突然动手,冷笑一声,“你还敢先动手?”
薛驹五指连弹,叮叮叮,接连数声,缓和铁钩的来势,等到铁钩停下,伸手一抓将铁钩兜在掌中,在年青人措手不及间猛地往回一夺,同时一脚踹出去。
“哗啦!”
桌椅瞬间崩碎,木屑纷飞,左右人人闪避不及,年青人瞬间失去先机,右手被制,挣脱不得,慌忙中甚至来不及做出抵抗,就被薛驹在腰间狠踹一脚,打着横飞出去了。
当然,诸砂看来,也有原因是这个意气飞扬的少年的速度实在太快。
惊呼声中,食客躲避不及,阴戾年青人飞出去,不知道砸倒多少桌椅。同桌而食的少年男女惊呼一声,跳起来,正要问罪,少女伸手拉了他一下,两个躲到一边不管。
砰地一声,倒了一地的桌子碗碟猛地被掀开,阴戾年青人跳出来,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少年。
事情发生不过转眼间,大堂里一片狼藉,除了四处避让,惹不起的寻常商人旅客,呼的一下,陡然,周围七八个人站起来,围拢过来。
小趟子手提醒道:“是镖局的镖师!”
诸砂点头,认得里面几个人。
薛驹一脚踹飞了对手,出手还是有分寸,至少没有顺便把手腕上紧扣着的铁钩拽下来,不过脸上的怒气却毫不掩饰,怒道:“从来只有我先动手,你倒是胆子不小,却做了不敢认吗?我再问一遍,你把阿黄弄到哪里去了?”
事情发起突然,桌碟纷飞,突然间哗的一下,从边上站起来几个壮汉,都是镖局的人。
“小子,你干什么!”
薛驹看一眼围过来的镖师,讽刺道:“怎么,要倚多为胜?”
几个镖师围拢过来,眼看就要发生冲突,突然里面几声愤怒的犬吠,还有屠夫的怒斥,叮叮当当的刀叉砸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狗叫声,隐隐带着哀嚎。
声音传到外面,怯懦少年眼睛就是一亮,道:“大哥,阿黄!”
那声音就是阿黄的叫声,绝对错不了!这一瞬间当真是柳暗花明,绝境逢生。
薛驹听到狗叫声,也是一阵高兴,但是听到那声哀嚎,心里怒骂一声,也不管外面众人,立刻就是往后院冲,众人阻拦不及,只看见一条影子往里面去了。
里面一阵啪啪啪,拳头贴肉的声音,然后是几声惨叫,人影从里面飞出来,酒楼的厨子,屠夫,倒了一地。
再看少年,出来的时候,怀中抱着一条油水光滑的土狗,一身精壮健硕,拿舌头舔着少年的脸,一边撒欢。
“好了,老弟,阿黄找回来了!”
怯懦少年轻轻的欢呼,伸手接过那条狗抱在怀里,只是看起来,还有些吃力,看在众人眼中也觉得奇怪,这两兄弟,一个身手不弱,另一个却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相差未免太大了。
不过看到这里,哪还看不出来,一定是那个嘴馋的家伙,一时手痒出去打野食。不过,打野食归打野食,被找上门来欺负了又是一回事。
既然事出有因,几个镖师互相看一眼,虽然有些不爽,对付两个少年,传出去丢人,所以只有其中两个往前一步。
两个少年抱着黄狗,嘻嘻哈哈,突薛驹年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道:“怎么,你们要打架?”
出来的这个镖师,名为镖师,实际上却是一群人中最弱的一个,大概只有二重天,干干瘦瘦,要不然也轮不到他对一个少年出手,镖师刚走出来,背后就是一声调侃似的喝彩,“老刀,你可要上点神,要是出了岔子,回头你就给大家请客!”
老刀哈哈一笑,道:“两个小孩子,怕什么!”转头,对少年,道:“小子,不是欺负你,实在是我是最弱的一个,打了人,总要吃点苦头!我也不难为你,你把我们的人踹一脚,我也一样的力还你一脚,这就是了!”
薛驹冷哼一声,道:“也好,我正好想找人出气!既然你自荐,正好!”
听到这话,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诸砂打量一眼,猜测,在场的镖师,多半全都在五重到六重之间,这个一直开口说话,充满锐气的少年顾忌也就是两到三重,恐怕真要吃点亏,不禁为他担心。
哗啦一下,爬起来,眉头跳动,被激怒的阴戾年青人措手不及,一个照面败在一个少年手下,怎么能不丢面子,怎么不生气,不等老刀说话,一声怒喝,猛地向着少年扑去。
少年正在与人说话,他这一扑,动手在前,发声在后,几乎等于偷袭了,众人一阵议论,就是连边上的镖局镖师也是一脸阴沉,脸露不屑。
众人之中无人出手,却突然间一柄长剑猛地从边上伸出来,长剑带鞘,如同一根长棍,来得快而准,挡在阴戾年青人前面,轻轻一敲,扑通一声,把阴戾年青人打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