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鱼老怪骑上他那辆破摩托车到金花的家,他走进院子里,金花屋里的门关着没有上锁,就好像金花就在里面,他推开门进去轻轻喊道:“金花,金花”
没有人答应。
这个院子对他来说太熟悉了,每天她把孩子哄睡着了,他们俩在院子里一呆就是大半夜。
“你很喜欢看星星?”她躺在他的怀里,仰着头问。
“是啊,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就是星星,他出现在最黑的夜里”
“你是说你自己吧”
“难道我不是白马王子?”他把她抱在怀里,在丰润的双唇上吻了一下。
“王子为什么一定要骑白马?”
“那是啊,他同天上的星星一样,白马在最黑的夜里也能看得见”,他在她的嘴巴上又吻了一下。
“你就是一颗星星,最亮的一颗星星”
“我不亮”
“你亮,你最亮,因为你离我最近”,她摸了摸她的脸,摸到她脸上的泪。
“哥哥,你不要离开我”
“永远不,哥永远在你身边”他把她搂的更紧了。
“哥你不知道,我是个孤儿”
“啊”,鱼老怪感到意外,无比的同情她。
“你是孤儿?”
“你父母亲呢?”
“不知道,我记得有几个姐姐,母亲生下我就死了,我喜欢同父亲睡,在我七岁那年,我被人骗了,被带到这里,这里离家很远,我一直帮做家庭工作养活自己,人家家里的孩子不愿意做的,我都做”
“那你打工这么多年,一定挣了很多钱”
“那有什么钱?为了吃饱肚子,我都是白给人家做”
“他们不给你钱?”我为这里人们的冷酷感到惊讶。
“嗯,在我十三岁那年,我病了,我去医院看病身上只有很少一点钱,只够打针,打了针就没饭吃,吃了饭就没打针的钱,医院里的医生问我吃饭没有,我说没吃,他一定要我先吃饭再打针,我没办法,走出医院找饭吃,一边走心里一边祷告,当我走到门口,看见一家三口人正在医院的台阶上吃饭,我走过去同他们要了点”
“算你祷告成功”
“好像也不是吧,那时正是中午,正是人们吃饭的时候”
他就在院子里呆着,呆了很久,金花每个晚上都讲自己的身世和不幸的遭遇,他也讲自己,两个人的话越讲越多,怎么说都说不完。
“想不到你还有这个爱好?连下面也要吻?”她惊讶地躲避着。
“我要吻遍你的每一块地方”
“我脏你,你不嫌臭?那可是屁股呀”
“啊,那里有条鱼,我在吻一条鱼”
“我不懂,哪里来的鱼
“不,你真的很香,即使不洗澡也香”
她不给他做,紧紧的拉着裤子不放,她知道那地方很敏感,把一半屁股给了他,就等于把整个屁股给了他。
一个闪电把院子都照亮了,金花的门还是虚掩着,静悄悄的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鱼老怪这才看清楚,金花根本就不在身边,院子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一个身影一闪,细细瘦瘦的,穿着碎花上衣,在门口出现了一下就不见了。
“金花,金花”,没有人回答,他意识到些什么。
“金花,难道你变成鬼就不能再说话吗?你在那边好吗?快告诉我”
还是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吹着门扇“嘎吱,嘎吱”响了两声,金花是真的不在了。
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想抽支烟,一个声音响亮的响起:“你答应我,永远不抽烟”
“不抽,不抽”
“你发誓”
“我向老婆金花发誓永远不抽烟”
他眼里噙着泪花,走到那辆破摩托车旁边,夸上摩托车发动了半天没发着,最后一摸钥匙,车钥匙在锁眼上还关着,他把摩托车重新发动,驾着那辆破摩托车一直朝西飞奔,路上没有多少车辆,可能是天气不好的原因吧,夜黑沉沉的,跑了多远?究竟是跑到了哪里他不清楚,就这样一直跑直到摩托车油箱里的汽油耗干,发动机再不响了,他让摩托车蹓了一会儿才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把脸,鱼老怪躺在摩托车上,脸朝向天空,天上也没有星星,整个世界全都是黑的,阴森森的恐怖,躺了一会他翻滚下来,推着摩托车一直走,走到最近的一个小镇,确实夜已经很深,镇上的人全都睡了,他在街上转了一圈,连个小旅馆都没看见,实在疲惫了,两条腿再迈不动,最后鱼老怪走近一个菜市场,在菜市场的木板搭成的摊位上躺了下来,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实在困了,才糊里糊涂地闭上眼睛,一直到早上,几个卖菜的女人把他推醒。
“流浪汉,你睡在我的菜摊上干嘛?赶快滚”
他揉揉眼睛,天已大亮,他踉踉跄跄走出菜市场,路上有一长排的灌木长成的篱笆,金花背后的手里拿着什么一直在等着她。
“你闭上眼”,还是在金花的院子里,那里的每个角落他都熟悉,甚至这里的空气味道。
鱼老怪听话把眼睛闭住,想是她很可能会给他一个吻。
“可以睁开了”
“哇,好漂亮”,金花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小花呈在他眼前。
“这花叫什么名字?我在河边曾看见过”?
“这花叫马里巴花,只有这里才有,人们都说,你把这花的种子拿去别的地方种也不会活”
“马里巴花”他接过来嗅了嗅,也没有嗅出香味。
“你喜欢吗?”
“喜欢,它很美但不香”
“和我一样啊,你闻我身上还有股臭味”
鱼老怪一把抱住了,说:“你不臭但在我心里永远那么美,我需要这种味道,这是一种女人的味道。
“你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叫马里巴吗?”金花眨着眼睛。
“不知道”
“马里巴,是因为这个地方长满了马里巴这种灌木,马里巴的树上盛开这种颜色很特别的小花”她从树丛上摘下一朵花捧在手里。
“喔,挺美的,尤其是花瓣的颜色,每一瓣都不一样,也真是个好名字,你爱这个地方?”
“是,好多人都爱这个地方,凡是在这里住过的人,永远不会忘记这里的马里巴花”她把那朵小花递给他。
“确实很美,一点也不妖艳,色彩很浓很深,就连叶柄都是一个颜色,不是红也不是黄更不是紫,说不出来的那种颜色”鱼老怪由衷地赞叹,又把那朵小花插在她的头发上,她显得更美了,自然又大方朴实无华,越看越可人,她美的深邃,藏在深处需要耐心yidd
“其实,人类喜欢颜色,不论是什么颜色都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只是这种颜色有点特别”他仔细地看着。
“是,非常特别”
“这是什么色?”
“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颜色,有人叫它马里巴色”
“马里巴色,马里巴色”
“一种别的地方没有的颜色”
“马里巴色,就像你一样”鱼老怪又把她抱进怀里,“你说,世界上每个女人都一样吗?”
“不一样吧,可能每个男人都不一样,不一样的只是感情”。
“你说颜色也会害人么?”他不知怎的想起一句话,老阿米眼神里透出一缕忧伤。
“有些颜色的花是有毒的,有些没有,有些很鲜艳也很毒的花经过几次花盆里种植也变的没了毒性”金花耐心地讲解她知道的这一点常识。
不知怎的,他听了这句话有点想哭,这个小女人竟然说出这么有哲理的一句话,一株有毒的花要经过多少时间和心血才会变成一棵没有毒性的花,此间的辛苦只有养花人才知道吧。
忘记她简直不可能,就在他们每个夜晚倾心的地方,他把金花说过的话和每一个动作一点不漏的回忆了一遍,觉的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尤其是在菜市场的那天,他没想到她的胆量会那么大,那么疯狂,那么开放,那么毫无忌惮,难道那一天就不是从前的她么?他怎么都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就是她解放自己的那一天偏偏就出事了。
他被关进土洞每天喝的是雨水,从洞顶挖了一条沟到洞口,浑浊的水里面含有不少泥巴和苍蝇卵,如果几天不下雨连喝的泥巴水都没有,里面热的浑身冒汗,也没有足够的水洗澡,土洞里有些人撑不住了一头撞在土洞的门柱上撞死了,但他没有死,不是他不想死,唯一让他活下来的愿望就是想看一眼金花,他一直认为金花还活着。
他来到河边,河水低沉的声音“哗哗”地流着,他窝在心里的委屈随着流水的声音也在悲鸣着,河水越聚越多,他在水里洗了把脸,抬起头,又一次看到了金花,奇怪的景象发生了,河流消失了,她正站在海边冲着他直笑,大海明亮的像一面镜子,照亮了天空和周围的旷野,也照亮了金花,她还是那个样子没变,梳着两条小鞭子,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金花,这里真的是一个海洋?”
“是,这里很久以前就是一个海洋,很大很大的一个海洋,你永远看不到海洋的那一边,马里巴话说“大海”就是“马里巴卟”,“卟卟”就是“水”。
“这样说先有海洋,后来才有马里巴国?”
“应该是吧,海洋消失,人们才开始争夺这块土地”
“你是怎么找到的?”
“它一直存在另一个空间里,万物皆有源,那源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就像藏在云彩的上面一样,所以不容易发现它”
“我知道了,就像人们说的时光隧道”。
“也许是吧,我不会解释,就像不会解释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金花,你没有死,你看你现在比以前更懂得多了”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会与你说话”
“不是梦吧?”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这么大的海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还有你的孩子,今后我要为你在这里生孩子,你要几个都行”
“我要十二个”
金花“咯咯”笑道:“你不会是老虎军吧,怎么让我生一打呢?好吧,只要你喜欢,我愿意为你生十二个孩子,组成一个船队让他们每天跟着你去打鱼”。
“哦,金花,你真是个好女人”
“你快来吧,站在那里愣着干嘛?大海里的鱼真多,够你这辈子抓了”
“我需要一艘大船”鱼老怪被这种场景震惊了,所有的悲伤都消失了,他相信这是真的。
“船?”
“啊,我去找最好的树木来造艘船”
“不用你那么辛苦了,你看”
金花抬起手臂在海面上一划,一艘漂亮的大木船出现了,静静地在海边恭候着主人。
“上来吧,船上也是我们的家”,她笑着把他拉上船。
“哇,你现在这么厉害,还用我抓鱼干什么?”
“因为我喜欢吃你的鱼,你抓的鱼真好吃,我至死都没忘”
“没问题,老婆,只要我会的,全部教给他们,保证孩子们不会饿死”
金花笑了,笑的很甜,在她眼里,鱼老怪会抓鱼比什么都好,又不用花本钱费脑筋,只要往水里一跳饭菜就来了。
她紧紧地抱住鱼老怪,抱住这个一生中与她相依为命值得幸赖的的男人,就像他离别多年后久别重逢般的喜悦激荡着她瘦弱的身躯,灿烂的脸上如同正午的阳光,船自动地向大海中央漂去,船尾水花四溅,鱼群好奇地跟随船尾,不停地激起浪花,大船越去越远,直到蓝色的海面上剩下了一个小黑点。
鱼老怪死了,有人发现河水的颜色不对,顺着河流寻去在山的那一边发现到一个死人正卡在河边的树杈里,血已经流干,很快有人证实这就是鱼老怪,他活着的时候说离不开水,死的时候也要死在水里,他不是淹死的,他在河里先用刀子割断自己的气管,一头栽进河水里,血染红了整条河,他曾经说过等他死了也要拿去喂鱼。
他死的时候医生一点也不知道,鱼老怪也没有告诉他,但医生有个不好的预感,鱼老怪这几天总是郁郁不乐,他曾怀疑可能会出事,他想安慰安慰他但就是找不到机会,医生心里说,他年纪这么大了对感情应该有只够的免疫力,没想到他真的出事了。
医生雇了几个老兵把他的尸体打捞上来,一直抬到两个月前焚烧金花尸体的地方浇了桶柴油烧了然后又用土把他剩下的骨灰掩埋,他找来个树桩,劈去一半,用手指头沾墨汁写下三个字“鱼老怪”,医生说:“哪一天来给他上上坟,能找到这根树桩就能找到他”。
菜市场里只剩下了老豆东巴,他对鱼老怪的死他没有任何意识,有没有鱼老怪的油炸鱼好像对他并不重要,饿了就去有人家的地方要吃的,他走进医生的厨房到处翻找,别的东西不要只要能吃的东西,不管是生的还是熟的,找着了就用手抓的吃,不给也不行,这时医生不得不把餐桌上的剩菜全部给他,但多了他也不要,只是吃饱就行。也许这就是老天的对人类的恩赐,他不让每个人饿死,人们都有吃不完的白米饭,这是否就是人类的福气,如果每个人都简单的生活,人们一定生活的很快乐,但实际并非如此,这个社会被一种面子文化主宰着,面子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人类在面子里痛苦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