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四点多,张非凡几人便来到了拐子村,这次是张老三开着那用来送货的二手小皮卡来的,刚到村口,就有过路的乡亲过来亲热的打招呼,张老三也是笑吟吟的回应着。
这张非凡的老家几年前推倒重新建了一遍,是一个一层楼的平房。他们全家一年四季都在县城里做生意,平时也只是过年过节啥的回来一趟,有个落脚的地方。
众人下了车,张非凡就催促李雄将带来的东西往屋里搬,这些东西都是王婆子的家人托着买的东西,是一些鸡鸭鱼肉之类的。
王婆子是上了年纪自然死亡的,是喜丧。在这个地方喜丧通常都是摆上宴席,请村里的人过来吃饭,还会点上几挂鞭炮,算是热热闹闹送走的意思。
众人进屋等了一会,整理一番后,那王婆子家的家人就过来拿东西了。来的是王婆子的大儿子,是一个中年人,姓徐,叫徐大德,兴许是想要他有德行的意思吧。
不过这人也挺孝顺,进门时眼睛有点红肿,明显是哭的。张老三和李秀梅过去安慰了几句后便跟着去了他家。
来到徐大德的家,他家门外早就聚满了人,都是一些亲戚,每个人都是披麻戴孝的,一些挺皮的小孩头上戴着白巾,正笑嘻嘻的玩着过家家。
众人看到张老三几人过来,都过来熟络的说上几句话,毕竟大家都是同村,每个人都认识谁。
张非凡看到自己爸妈讲话,自己也不敢乱走,毕竟这是人家的丧事,虽说是喜丧,但也不能到处乱窜啊。
无聊之下,张非凡便带着李雄先进入到屋里,入眼的是一个灵堂,上面挂着白布,而中间则是一张挺大的黑白照,照片里的应该就是王婆子了。
灵堂下面则是一张用蚊帐罩起来的席子,席子上躺着个人,这人身上身材瘦小,穿着一件黑色的寿衣,因为蚊帐的缘故,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不过张非凡不用猜也知道是死去的王婆子。
如今还不到入殓的时候,所以只能摆着,不过席子下面则是一排木板,这也是怕还没入土就接到地气,这是忌讳。
至于蚊帐,因为现在是夏天,一是怕一些虫子进去惊扰到尸体,二则是尸体就这样摆着,也不太好看的原因,这在这个小地方也是个说法。
遗体正对着门口,脚下点着一盏长眠灯,灯芯上的火苗在轻轻地摇曳着,仿佛在向着远去的亡魂告别。
灵堂的旁边是一排椅子,椅子上面坐着几个人,都是披麻戴孝的,其中一位中年妇女则在轻轻的抽泣着,看那红肿的眼睛,明显是哭了很久。
妇女的旁边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也在低头抹着眼泪,张非凡猜想这应该是王婆子的孙女之类的吧。
唉!张非凡心中微叹,被这样的场景渲染,他竟然也有些感伤,亲人和自己永别,这样的滋味的的确确不好受啊,不过正所谓生来病死,这就是人的一生,该来的总会来的。
张非凡心情沉重的给王婆子上了柱香,这王婆子跟他也有些渊源,当初还是由她接生的呢,这也算是一种恩情吧。
看了看旁边的中年妇女,那妇女他也认识,是王婆子的二女儿。张非凡过去安慰了几句之后,便又带着愣头愣脑的李雄出了门,出门时张老三也刚好进门上香。
出了门,张非凡拉着李雄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抽起了烟,李雄见张非凡不说话,也不搭腔,跟着沉默了起来,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着什么,拿起一颗石子就在地上画着圈。
“画什么呢?搞得我头都晕了。”张非凡看着李雄的动作,不解的问道。
“没啥,就是无聊而已。”李雄挠了挠头傻呵呵的说道。
张非凡无语的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了别的方向。如今天已经暗了下来,四周的大山模糊不清,看不真切,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归巢的鸟儿,传来微弱的叫声。
很快的,晚饭的时候到了,众人吃过了晚饭,接下来便是王婆子入殓的时候了。此时那位据说是从县城里请来的道士已经换好了道袍,这道士身材有点发福,长得浓眉大眼,兴许是刚才喝了点小酒,此刻他脸上有点微红。
那道士用柚子叶洗了洗手,再用柚子枝沾了点水,扫了扫身上的衣物,算是净了身。在这里说一下,很多民间传说中,柚子叶都有驱邪的作用,一些参加了白事的人,回到家中都会用柚子叶洗手,意思是洗掉晦气。
且说那道士净了身后,便开始念起了咒语来,边念咒还边掐算着手指,那模样还真像那么回事,看得张非凡一愣一愣的。
过了一会之后,那道士停下了咒语,对着外边喊道:“属鸡,属虎,属羊的人回避。”
听到这话,围观的人悉悉索索的走了一小半,毕竟这是犯冲的,谁都不想为了看热闹惹得一身的麻烦。
又过了一会,那道士又说:“属蛇,属鼠的女人回避。”
一帮妇女念叨了几句之后,也纷纷的走了,此时王婆子家门前包括家属只剩下三五十人,本来村里的人也没有全来,只有一部分,大都是一些妇女老人什么的,青壮年也只有寥寥十几人,很多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
等那些妇女走完,道士终于停下了咒语,走过来和徐大德等亲属聊了几句之后,便准备给王婆子入殓。
入殓也就是入棺材,村民淳朴,秉承着入土为安的观念,所以这边的人很少会选择火葬,老人过世之后很多都是安葬山上,或者一些风水好的田地里。
此时场中很安静,入殓师忌讳哭丧,怕的是亡魂不忍离去,所以就算是亲人家属等等都忍住了哭声,等那道士念了一遍咒,徐大德等亲属便将尸体抬入了棺材里。
这里有个讲究,说的是入馆先脚后头,入棺后,死者头下放一块瓦片,嘴中还要含着一枚铜钱,左手也要握着一枚铜钱,右手则是用木棒窜起来的馒头大饼之物。左手铜钱,是为了在阴间有买路钱,而右手的干粮之物则叫做打狗棒,是为了打发那些阴间路的野狗的。这些之后,还要给死者铺上棉被等,然后就是放置一些死者生前喜爱的东西,再撒些五谷之类的,就差不多了。
做完这些,时间也到了晚上九点多,不过那棺材还不能完全合上,要留着一些缝隙,能看见死者的脸就好。那道士看到没有什么遗漏的,便坐在凳子上,双手掐诀,开始念起了咒。
至于是什么,张非凡也听不懂,这时旁边的张老三看到自己儿子不解的样子,便凑到他近前说道:“这是往生咒,念给死者听的,也是为了给死者引路,能够好好的到阴间往生。”
张非凡听得一愣,他父亲一个木匠,咋懂得这些东西?想到这里,张非凡不禁问道:“老爸,你上哪懂得这些东西的?”
张老三得意的笑了一些,也不回答,重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看起了道士念咒,这关子卖的张飞心里直郁闷,不过此时他也不好过去缠着问。
道士念咒的时间很长,看了看时间,得有三四个钟头那么久,不过这倒是也真够敬业的,愣是没有喝上一口水,就这么干念着,这让张非凡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点了个赞。
又过了一个钟头,那道士终于停下了咒语,咳嗽了一下喊道:“时辰到了,合棺!”兴许是念得太久嗓子发干,这一声喊竟然破音了。
现在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左右,许多人都有点困乏,张非凡被那咒语声念得昏昏欲睡,听到那道士破锣似的一声喊,顿时就精神了过来。
那道士喊完,几个懂事理的精装大汉便走上去,念叨了几句之后合上了棺材盖,打了七颗长长的钉子。
做完之后,家属可以开始哭了,那叫一个哭天喊地啊,不过逝者入土为安,他们也不想误了时辰。钉上棺盖之后,那几位精壮大汉开始套绳,显然今晚的抬棺人就是他们了。
那道士休息了片刻,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来上了柱香,念叨几句后就当先走出了门口,此刻围在门口的人都自动的让开一条道,毕竟谁也不想冲撞棺材,不然犯着什么就不好了。
只见那道士出门后扯出一个铃铛,摇了几下后喊道:“阳间路,阴间道,阴阳殊途,入土为安,切莫回头。”
此时那些在棺材旁边的大汉听到道士的话语,便一二三的喊了个口号,一下就把沉甸甸的棺材给抬了起来,稳稳当当的向选好的坟地走去。
抬棺有个禁忌,那就是不能停,不能回头,也不能说好沉,如果说了沉,那你就肯定抬不动,这是忌讳。
跟随前往的家属朋友也被那个道士告诫了,就是在半路上切莫回头,不然会发生不想,冲撞到死者。
张非凡和李雄几人也在朋友之列,毕竟两家有渊源。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前走去,路上,张非凡不止一次的想回头,看看都有啥,不过都被他忍住了。如果是在之前,他肯定会偷偷的回头,但经过了那湖边魔魇之后,对于这些鬼神之事也忌讳了起来。
不过虽然张非凡小心翼翼的,但一旁的李雄就不同了,这小子从小愣头愣脑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你越不让他做的事他就越想要做,这不,这小子竟然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
张非凡心里喊一声糟糕,果不其然,也不知巧合还是什么,前面的棺材中竟然“咚”的发出一声响声,整副棺材猛地一沉。
那几个抬棺人霎时间脸色大变,急忙扎稳马步,愣是把那往下沉的棺材给稳住了。这时领头的一位大汉转头怒视后面的几人,显然是误以为是谁说了“沉”这个字。
后面的几个大汉脸上憋得大红,青筋爆起,一脸无辜的看着领头的那位大汉。棺到半路是不能落地的,这是很大的忌讳,所以几人都是强撑着。
此时四周都是静悄悄的,那些随往的亲戚朋友都是脸色大变,一些胆小的人更是悄悄往后退,想着见势不妙就逃跑。
走在前面的道士也知道了这个状况,冷哼了一声走过来,从挎包里掏出一张黄符,一下贴在了棺材上,说来也怪,当黄符贴上的时候,那口棺材一下子就变轻了,那几位大汉都松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张非凡也呼了口气,心想那道士也有些本事,不然这路恐怕就不好走了,接着狠狠瞪了一旁的李雄一眼,这小子被瞪的不好意思,知道自己惹了祸,挠了挠头心有余悸的低下了头。
然而没等那些抬棺人走出多远,那副棺材再次“咚”的响了起来,这一下比之先前的还要大声,紧接着棺材再次一沉,那些抬棺人扎着马步,因为用力过猛,颤抖着看向了前面的道士。说起来这些抬棺人心里素质还是很好的,毕竟混他们这一行的,也知道棺不能落地的忌讳,要是换做普通人早就跑了。
这回换那道士脸色大变了,急忙走了过来,就看见那张黄符轻飘飘的落下,接着他脸色铁青,冲着后边跟随着的众人冷声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人回头了?”
李雄心中一慌,刚想说出来,张非凡连忙捏了一下他,开玩笑,这要是说出来,还不得被王婆子的亲属给打死?
李雄关键时刻还挺机灵,被张非凡一捏,醒悟过来,连忙摇了摇头。那道士看到没有人回头,阴沉着脸从挎包中掏出一把小小的铜钱剑,嘴中念叨几句后放在了棺材上边。
此刻抬棺人明显感到肩上一轻,刚想往前走,谁知那棺材又再次咚的一声,比之前更加猛的往下一沉,这时后边一个相对瘦一点的大汉脚下踩了个空,大叫一声就要摔倒,幸好一直看着的道士眼疾手快,帮忙扶住了,不过此刻棺材也走不动了,急的那道士满头大汗。
这一幕非常的邪乎,凌晨一点,深更半夜的,一副棺材把几个精壮汉子压得走不动。再加上今晚没有月亮,四周一片漆黑,众人都是靠着火把照明,那火把的光亮照在众人的脸上,大家都是满脸的惊恐,不知如何是好。
一些胆小的人都开始往后倒退了,这阵仗太恐怖了,谁都怕惹祸上身啊。张非凡心里也有点怕了,转眼看向李雄,这小子也沉着脸,眼中露出一丝惊慌,不过这惊慌倒不是怕鬼,而是知道自己惹了祸,怕人家怪罪。
就在这时,棺材再次猛的响了起来,“咚”的一声巨响,这次的响声比之先前都要大上许多,那些抬棺人这回真的撑不住了,那棺材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