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天边还泛亮着鱼肚白,浸洗了一夜的太阳终于从海底缓缓浮起,仿佛光焰夺目的玛瑙盘释放出万丈红光,将天水交融成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
霞光穿过无数云层后洒进小小的院子,汇聚成两道影子,彼此紧挨着。
这二人一老一少,老者名叫诸葛泓,虽已近古稀之年,然一颦一笑皆流露着古朴硬朗之风,年轻时的刚强锐气早已沉淀在那双明眸之下,继而浮现上淡淡的温柔,其身旁年仅十三岁的小男孩则是孙子诸葛风。
诸葛风生得五官平平,初看丝毫不起眼,可细看却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魅力,只见两行细密的睫毛下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眸子里晶莹灿灿仿佛能够说话,一身略显黝黑的肌肤在红日的照耀下隐隐泛着光芒,却更衬得朝气蓬勃,尤其额前的碎发被晨风打乱后使得整个人都灵气脱俗。
院子里很安静,爷孙二人正翘首望着天空,神色却大为不同,只见诸葛风左手捏住一个小酒杯,右手则平托着下巴,那双明灵水眸炯炯有神。
反观诸葛泓,目光微敛,任由袖子在晨风中飘鼓而不为所动,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忽然诸葛风拉回目光,偏过小脑袋看向爷爷。
“爷爷,天这么大......外面到底是什么?”
“这天外啊……”诸葛泓顿了顿,眼神变得迷离,“那里可是仙人的世界呢!”
“仙人的世界?这世上果真有神仙?”诸葛风喃喃念道,像是问爷爷却又像反问自己,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逐渐冲出云层的红日,陷入了沉思。
虽然声音极小,可诸葛泓还是听见了,不由耸肩笑道:“你这孩子呀......”
他这个孙子虽只有十来岁,可秉性聪敏,且韧性十足,遇上困惑总是一根筋到底......如此性情要是生在古代想必能够修炼有成、前途无量,只可惜了,自从天地二桥坠毁,世上便再没有修炼一说,时至今日则成了迷信。
哎!这都是天意,天意难违啊!
诸葛泓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小啜一口,而后这样答道:“自盘古开天辟地,洪荒大陆便是三界六道逐鹿之地......所以若非天地二桥坠断,定有神鬼出现在这片浩然大地。”
诸葛泓说得仔细,诸葛风则听得认真,而后突然用力眨了眨眼,扭过小脑袋有些期待地问道:“那今天呢......难道今天三界鬼神也不到这世上来?”
“今天?”诸葛泓有些错愕。
“嗯,就是今天。”诸葛风张大眼睛。
诸葛泓这次却默然低下头......不错,今天,也就是阴历七月十四,乃修仙史上之七忌——阴阳节。古有传闻,逢阴阳节,上通阳门、下开阴门,故此鬼门大敞,妖魔鬼神齐聚人间界,乃至于破坏天地阴阳五行。
虽然于世人眼里这些早已成为迷信,可身为诸葛氏族的后代,即便倾尽一生也未能见识鬼神,可毋庸置疑,诸葛泓相信祖先们......这世上绝对存在修仙一说。
绝对!
一番分析下来诸葛泓心神微微晃动,于是稍提高嗓音,“既是阴阳节,鬼怪神灵自然能够还阳返世,只是凡人肉眼看不见、摸不着罢了。”
诸葛风顿时眼睛大亮,可张了张嘴却有些犹豫,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那......爸爸妈妈可回来?”
诸葛泓闻言浑身一愣,瞬间便明白了......原来这小子想念父母亲了,虽然问得小心翼翼,不敢让太多情绪流露,可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瞳却无法掩饰。
他知道,乖巧如诸葛风只是体恤自己、生怕勾起自己尘封的痛苦记忆。
然而说到底,其实诸葛风才是最可怜的,年仅六岁便失去至亲,连同那份属于孩子的童真,而身边剩下的只有年迈的爷爷,一个随时也可能抛下自己的人。
“哎,这都是命,都是命啊!”诸葛泓不由暗叹,抬起手轻抚着诸葛风的小脑袋,状做毫无觉察,“会,当然会......况且今日适逢天狗食日,阴阳颠倒,说不准闭上眼就能梦见他们。”
“真的?”诸葛风眼前大亮。
“爷爷何曾骗过你?”诸葛泓再度端起酒杯浅尝一口,漫不经心地答着。
诸葛风的嘴角这才悄悄勾起,小脸蛋在朝阳的映照下越发光彩夺目。
……
红日终于从云层里破茧冲出,万丈霞光在天边彩绘出一幅属于大自然的作品,而院子里则静默了下来,爷孙二人正等候着天狗食日这场神话异象。
与此同时,大清早等待天狗食日的人数不胜数,不同的是诸葛泓二人为了一场神话故事,而世人则关心其中带来的天文奇象和科学发现,一切似乎都成了遥远的传说。
良久,良久......
本该风和日丽的天色逐渐阴沉了下来,乌云仿佛黑瓦砖一块块铺展着,沉甸甸的、几乎坠落下来,山风野孩子般放纵地咆哮着,瞬间将人群狠狠抛在身后,就连刚刚还是炎热如烤的太阳此刻只剩下一抹醉人的红晕。
全世界弥漫着说不出的压抑。
马路、公园乃至楼顶聚了不少人,有借助天文望远镜的;有驻足仰望的;也有偶尔抬起头瞅瞅天空的......此时此刻,众人脸上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看来要变天了。”
“我靠,等了大半天竟要刮风下雨,什么天狗食日,依老子看全是狗屁!”
“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
“奶奶,天狗把太阳吃了么?”
“这……嗯,应该是吧!”
“那为何孙儿看不到天狗?”
“呃……这……”
小小院子里,诸葛风冷不防打了个颤抖方觉得凉意渗进骨子,“爷爷,起风了。”
诸葛泓闻言四处张望了下,这才挺起腰杆子,“要变天了,回里屋歇息吧!”
“不,孙儿想要吹吹风。”诸葛风说着迎风站了起来,红扑扑的小脸蛋不经意流露出属于少年的顽性。
“嗯,外面风大,小心着凉了。”诸葛泓不忍扫了意,一边叮嘱一边走回里屋。
诸葛风轻轻“嗯”了声,随即脑袋一倒便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狂风触摸过肌肤带来的惬意……一阵一颤的,毫无规律。
却令人忍不住陶醉!
“呜呼!”......“呜呼!”......
狂风越发凛冽,愁云流水般涌动起来,大地仿佛被一只黑色的巨掌包裹着,然而就在乌云之上万丈高处却见银星满吊,星星闪闪,一派琳琅璀璨之象。
位于北方天穹的七颗连体星陡然闪亮,接着便是一阵剧烈地颤动,速度之快已经超出肉眼可辨的范围,只能隐约感觉到一柄疯狂摇晃着的“金勺子”。
毋庸置疑,能够描绘出如此星图的只有北斗七星。
只见一束百丈许粗的金光从天枢星射出,化作流星一闪没入天璇星。
接着是天玑星......
眨眼不到的功夫,金光从勺口天枢星传到勺柄摇光星,当陨入黑暗的刹那就好比突然投入一颗原子弹,整个北斗七星一阵震荡之后射出无数光圈,掀起一层层涟漪。
“轰!”、“轰!”、“轰!”
光圈开始碰撞……融合……再次碰撞……
盏茶时间不到便融成了一体,汇成一个大光圈围着北斗七星,绚丽无比。
然而越绚烂,便越犀利!
哗哗哗——金光瞬间穿透万丈苍穹,仿佛一把把金刀利剑坠入漫天黑云之中,最后在天边留下了无数道霞光,从大地仰望上去甚似金莲生花。
此时此刻。
九霄碧宇之上,仙雾袅袅,白鹤自在,就在这茫茫云海中忽有一座金华殿宇冲天崛起,高万丈许,宫殿玉宇外金光涌动,在七彩光环的照耀下如幻如真。
单是门外的四根擎天巨柱就高得不可思议,纵然一头大象站在巨柱前那也是一粒渺小的沙子。
“想不到短短六百年北斗七星阵竟会再次开启!”一道洪亮的声音冲破云海,只见四个数千米高的巨人屹立在擎天柱前的石台上,下半身则完全隐入云雾。
说话的是身穿甲胄,手持碧玉琵琶的巨人。
手持青色宝剑的巨人则冷哼道:“北斗七星阵乃是三清道祖亲自炼祭的太古奇阵,威力无穷无尽,区区毛头鬼怪不过米粒之珠,竟也妄想冲破北斗七星阵!”
“话虽如此......我等乃奉命观察星象变化,还是谨慎为好。”托塔巨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下方。
只见那七巧金莲约莫持续了半个小时,陡然隐入云霄。
不——
不是消失不见,而是发生了一件对于科学来说极荒唐不可思议的怪事......原来金光竟然随着北斗七星旋转了起来,瞬息之间幻化成无数隐形光环。
而光圈的尽头,赫然是一柄金勺子!
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勺柄摇光星如钉子纹丝不动,灼灼其华,其余六星则在高速旋转之下遁去其形,化作飘渺不定的影子......遥相看来却像是一个镶嵌着金砖石的车轮了,而轮廓上隐隐显现复杂的道纹。
刷刷刷!刷刷刷!
诸天星辰仿佛感受到某种远古召唤,陡然流动起来,从而发出一连窜闷响,只不过此刻乌云满天、阴阳不分,世人所见便也只有一道道从天边蜿蜒划下的银光,与平常雨兆无二。
就在这时——
大地之北,极阴极寒之地有一个千里大湖泊,湖面上草木不生、鱼虾不见,而深不见底的湖底似乎通向一个极为黑暗惨淡的世界,从那里仿佛传来一道冷酷到了极点的嗓音。
“哈哈哈哈!这就是七星连珠?想不到区区六百年,北斗七星阵的威力竟然下降了这么多,看来正道消亡已是天意!而这一次,本座誓必摧毁盘元石,冲破七星阵!”
声音十分猖狂,带着浓浓的血性和愤怒,就是被困在棺木里许久的尸体终于爬了出来。
很快,那道声音再次冲破黑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六道不兴,以血海杀众生......无尽血海天地,还不结阵?”
话音刚落,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黑暗世界赫然有了骚动,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迅速形成,继而疯狂地朝上方涌......
在这天狗之日,天象可谓瞬息万变,刚才天边还是银光闪闪,此刻却突然火烧祥云,直将北方的一袭天地染成血色,着实让世人又惊又叹、议论纷纷。
而小院子里,诸葛风安静地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勾起,浑然未觉即将到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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