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那人忙磕下头去道歉。心道:今儿个怎么这么倒霉!遇见谁不好啊,偏偏是他们。要不是自己曾懂得些鉴玉的事情,看他们腰间的那块白玉吊坠怕也知他们的身份不凡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下次再做点别的生意赚钱就是了。
听到这样的道歉,茉裳以为是他害怕了。心中不由的崇拜着这两位不知姓甚名谁的大英雄。
站在那个男子面前的人,凝眉冷言道:“还不快滚。”那人忙应了一声,连滚带爬般地逃走了。
茉裳被这人所说的几个字给吓住了。因这语言中不仅有清冷,还带着一种特有的威慑力、压迫感,所以茉裳被这话给吓得愣住了。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个人。
那人身穿着一套颜色为棕色的衣衫,面无表情,目光清冷而空洞。明明你是夏日,却能让你从他身上感到那阵阵的寒冷之意。那空洞的眼中更是似视一切如云烟,世间万物都难以入他的眼,但却又分明在看着什么。嘴唇紧闭着,给人以一种难以靠近之感。腰间上还携带着一个证明他身份不平常的白玉吊坠……
茉裳本来早已被他冰冷的语气给吓愣了神,这细看起来更是魂儿都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那么的难以靠近,难以捉摸,难以亲近。就算多站在他身旁一秒都会被那种寒冷给吓住。
“他不寂寞、不孤单吗?”茉裳想着“我能不能在他的世界里掀起一丝涟漪,至少不会让他这么冰冷,至少不要这么难以靠近,至少……”
“我们走吧。”另一个看着茉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哥哥的身上,不禁邪笑着劝说着他的哥哥早些走了。
茉裳这才惊回了神,忙去谢过二人。然而茉裳刚谢完,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人。
明明遥远地让人难以靠近,为什么她总想着要多看一眼。是怕入了宫以后再也遇不到了吗?
兴许……是这样的。
茉裳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这条街上,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问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儿?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女孩的声音显得十分唯诺,道:“回小姐话,民女名叫妗穆。是来京城寻亲戚的。”
妗穆?
是妹妹吗?
茉裳听到这个名字,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急忙抓住了妗穆的手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姓钱?要找的亲戚可是在安亲王府内?”
妗穆点了点头,心中却甚是疑惑。她怎么知道她姓钱的?怎么知道她要找的亲戚在安亲王府?她一路走来并未给任何人说过啊。
茉裳似是明白了她的心思,接着问道:“你右臂上可是有一个心形的胎记?”
妗穆又点了点头,聪明如她。猜到了此人应该是他爹临走前所说的那个姐姐,茉裳。
茉裳见妗穆眸中的迷茫散去,蕴满了了然。便拉着她激动地说道:“我终于见到你了,走!我带你去额娘那儿。”
妗穆点头:“嗯。”
但心却是诸多的不愿……
匆匆买完蜂蜜后,三个女孩就回了家。云兰此时在家中已是着急的要命了,在偏院的阁屋内来回走动着……
“额娘,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茉裳刚到门口,就拉着妗穆跑到云兰面前大声嚷嚷道。
云兰见茉裳终于回来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可见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孩。便奇怪地问茉裳道:“这位是?”
茉裳微微一笑,将妗穆推到自己的前方,卖着关子道:“你好好看看,她是谁?”
云兰见茉裳不说话,也便按着茉裳所说的细细打量起妗穆来。
只见此人,一双杏眼水润灵透,五官生的也十分的标致。一身粗布衣衫紧贴其身,身形瘦弱,嘴边还有淤血,手上还有鞭子抽打过的痕迹……
云兰看着妗穆,心中生出了酸楚。
“这孩子估计受了不少苦吧。怎么越看她越觉得她像是……姐姐呢?”云兰想着“啊,该不会她就是……”云兰想到这儿,有些难以置信的张开了嘴。又有些不确定的把目光投向了茉裳。
茉裳知云兰已了然,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云兰看来,她认为还是有些不太真实。所以又问了一次妗穆,道:“你真的是妗穆?”
妗穆也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完全没印象的亲人,她能有什么话说呢?她若是自己的亲人,那他和父亲在外受了那么多苦,这些年她人在哪呢?
云兰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这么多年了,怎会还会回来呢?万一是重名呢?
云兰想了很久还是不太相信这一切。她又把妗穆的右臂上的心形胎记看了一次,才相信了是真的。眼中不禁溢满了泪水,激动地抱住妗穆大哭了起来,口中还说道:“妗穆,你受苦了……”
妗穆也没说话,任由云兰抱着她大哭。她觉得云兰是在惺惺作态,要不是他的爹临终前嘱咐她务必要到安亲王府来找她,她才不会来呢。
云兰抱着妗穆哭了有好一会儿才停止,哭完后,都还能看见脸上的泪痕。她微微笑了一下,似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用手帕擦了一下脸,又问妗穆:“钱阁过得还好吗?怎么只有你一的人来京城?”
妗穆轻描淡写的答道:“见背了。”
这句话她说得轻松,但并不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她的语气了有着怨恨。这么多年了,她和她爹过得那么苦,怎么都没听说过这个亲戚。可在他爹亡故的前一天,她的爹让她来京城寻亲戚,她本就不情愿,可她爹的临终嘱咐她怎能不听?她现在看到云兰这般如此,真的很想问一句:“这些年你人在哪儿啊?现在爹不在了,你在这儿哭得像个泪人,做给谁看啊?”
云兰听后心中不由一痛,将错全归给了自己。是她没照顾好妗穆和钱阁,是她没有履行姐姐的嘱托,是她当初太过清高,不肯解释,任由人抓住证据冤枉。
是她……云兰想着想着,竟又开始哭了起来。
茉裳将这些尽收入眼底。这么多年来,云兰总是这样。明明苦得难以堪言,却一个字也不多说,只默默忍着。
就比如,云兰每次坐在桃木椅上哭,茉裳便躺在床上也低声的啜泣一样。
茉裳抿了抿嘴,心道:现如今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因为钱伯伯的亡故,让云兰不得不去解释当年的误会,使得妗穆留下来。如此一来,云兰和安亲王的误会得解,二人就真的是和好如初了。
茉裳微微一笑,道:“那额娘你去给阿玛解释吧,不然妗穆怎么办呢?”
云兰听茉裳这么一说,一怔。是呀,妗穆怎么办?当年是因钱阁带着妗穆离开,她认为是她的照顾不周,心生愧疚。恰巧就有人去钻了空子,被人告了笔“黑大状”,她自己又因不肯去澄清事实,才造成了今天的结果。可现如今妗穆来到了这里,她只有将这些隐情说出来才能留住妗穆,不然妗穆又该何去何从呢?
云兰这么一想,心中舒坦了不少。似下了什么决定般,眼眸都变得比往常明亮了不少,云兰抹了一下眼角未流出的泪,对茉裳严肃地说道:“茉裳,你上次背的那篇《将进酒》应该是时候查验了吧?”
聪明的茉裳意会,知道云兰是想让茉裳借验书之意来把安亲王引来,再由云兰去解释。让这么多年来的误会得以解除。
“恩,回额娘,已经差不多了。我这就去叫阿玛来。”说完,茉裳便欢快地跑到了安亲王的屋内。
此时安亲王正坐在椅子上看书,见茉裳走进来,便放下拿在手中的书,问道:“什么事儿?”
茉裳盈盈的笑着道:“阿玛前两日让茉裳背得《将进酒》已领会其意,并能倒背如流。所以特来请阿玛前去查验。”
安亲王听后,微微一笑道:“哦?这么快?那我可要去好好查验一番了。”说完,便站起身和茉裳朝偏院走去。
可安亲王刚一推开门,就见到了云兰和妗穆跪在地上。
安亲王见后不由一愣,好奇地看向茉裳。
茉裳也十分惊讶,她虽知道云兰是要解释误会,却不知云兰现在是在唱哪出。见安亲王看她,她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安亲王见茉裳也摇头,便轻叹了口气,抬手扶起了云兰和妗穆,道:“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在干嘛?这孩子又是谁?”
云兰并不回应安亲王的话,只一反常态的扑向安亲王的怀抱,柔声道:“是妾身当时年轻,不愿去接受姐姐因小产而亡的事实。是妾身一意孤行要照顾钱阁和妗穆,是妾身不肯承认妗穆是姐姐所生,让老爷你被迫背了个戴绿帽子的罪名。都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的错……”云兰说着说着声音便小得听不见,只剩下了呜咽声。
安亲王虽是有些惊讶云兰的这番出常的举动,但还是心里一软。所有的坚固城墙都在此时坍塌了。
什么不能回去,什么不再相见,早就抛之脑后。她抱着云兰不停抽泣的身体安慰道:“别这样,兰儿。我都知道,我从未怪过你啊。你现在说清楚还不晚,我为了等你这一次话等了多少年你知道吗……?”
云兰一听有希望,忙用帕子拭了泪。说道:“十多年了……现如今妾身解释您还会原谅我的,对吗?”
妗穆看到这儿,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刚才云兰在茉裳走后便和她说了一些交心话。她的心结也已打开,积压的抱怨也已消除。现在她只希望安亲王和云兰能够和好如初。当然她若是能留下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另寻别路吧……
毕竟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一条适合她生存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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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亲王郑重的点了点头。
云兰心下一阵狂喜,面上却依是平静无波。她的眼睛盯着安亲王许久,才缓缓将那在她心中挤压了许久的秘密娓娓道来:“那时,妾身才刚嫁入老爷家不到一年,妾身的姐姐因生妗穆小产而亡,临终前托我照顾妗穆。当时,为了不让人知道妗穆的存在,妾身特意将钱阁和妗穆安置在了一家离家不远的客栈内,每日都去送些吃食过去照顾他们父女俩。可不知为何钱阁会带着妗穆不告而别。正伤心之际,妾身被大福晋冤枉成了与钱阁府外偷/情得罪人。妾身不肯承认是因为当时自责自己没能照顾好他们。而老爷您当初帮妾身洗脱罪名,妾身却不领情,实在是少时轻狂,不知老爷用心。如今妾身已知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于老爷听了,还望老爷莫要生气。”
安亲王安静地听完云兰的陈述终是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可他却哭了。
可想而知,他有多爱云兰。
“爱,就是包容她的一切。”这是安亲王此时所想到的最贴近此情此景的话。
良久,才又道:“你说了就好,一切都不再重要了。”说完,转头看向妗穆道:“这孩子是?”
云兰见有了回转之时,连忙接口道:“这就是妗穆。”
安亲王有些不敢置信,“她……她就是妗穆?”
云兰和一旁矗立久不语的茉裳纷纷点头。
安亲王凄凉的一笑。怪不得要忽地承认呢。原来是她朝思暮想的妗穆回来了,是怕他不肯留她才肯说实话的吧。
“那钱阁呢?”
云兰和妗穆都不再说下去了,茉裳见二人不说话,便帮忙解释道:“亡故了。阿玛,不论结果如何,您能接受了妗穆吗?您在家中不是提倡在咱们家中要像‘大同之家’一样吗?额娘这也算做到了‘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啊。所以,阿玛就和额娘和好吧,让妗穆住下来吧。行吗?”
安亲王听茉裳竟把自己当初立的家规都给搬出来了,一时也找不到话去反驳了,终是点头道:“行!”
茉裳见安亲王同意,拍手道:“那么这算不算破镜重圆啊?如果算的话,那可就是三喜临门了啊!”
“三喜临门?”安亲王有些疑问。
茉裳笑着说道:“这一喜是庆阿玛和额娘和好,二喜是庆妗穆的到来,这第三喜嘛……”茉裳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是庆额娘的寿宴即将开始。阿玛也留下来吃饭吧!”
安亲王点头道:“嗯,好。今日不醉不归!”
“好!”
这日所发生的事,多年以后,茉裳每忆起仍是嘴角带笑的。
只是,那日子若能永久下去该有多好。
或者,若是时间能被冰雪凝固成永恒多好……也许那样就不会有痛了。
那样,一切都还依旧美好如春日花开,夏日暖阳。
无痛,无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