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中,园中的景致已依稀不见。忽听前面传来嘈杂之声,一群人正打着灯笼迎面走了过来。
等走到跟前,却见领头的正是郭荥。只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声音嘶哑,带着哭音地喊着公主的名字。
公主忙应声道:“五公子,我在这里。”
那郭荥一抬眼,见到公主正站在黑影里,冲着自己招手,又惊又喜。忙向公主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扯住公主的胳膊,上下打量道:“云妹妹,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你要吓死我了。”
云曦笑道:“左右在这王府里,难不成还能丢了吗?”
郭荥埋怨道:“王府这么大,又到处都是冰窟窿,妹妹你是不知,找不到你,我有多心慌。以后若是再不说声,不带下人们就偷跑出来,看我怎么罚你。”
云曦本想嘲讽他大惊小怪,却见他脸色惨白,真是吓着了。便觉心中一暖,有人牵挂真好。便笑着哄道:“我知道了荥兄,再也不敢私自外出了。”
郭荥便也笑了,打发那俩个婆子回去复命。亲自为公主打伞,俩人并肩而行。云曦担心道:“可曾惊动了其他人。”
郭荥笑道:“这会子又怕了。若是再找不着,便要回了王妃,加派人手,把王府翻个底朝天了。”
云曦吐了吐舌头笑道:“万幸,还好没闹的沸沸扬扬的。”
郭荥追问道:“这一下午去了哪里了?”
云曦只是调皮的一笑,并不回答。郭荥又气又急,却又不舍再责备公主。离清袅阁还有段路程。却见容心扶着锦姑姑,合着满院的丫环都迎了出来。
容心一见公主,忍不住喜极而泣。众人真如得了金凤凰般,簇拥着公主回了房间。
刚一进屋,绣锦便跪在地上,众人也忙随着跪了满屋。绣锦哽咽道:“回禀公主殿下,老奴失职,上不能替皇后娘娘照顾好公主,下不能约束奴才们,请公主责罚。”
公主知道锦姑姑是恼她不声不响便出去闲逛一下午。便忙伸手扶起绣锦道:“锦姑姑,今天都是云曦任性了,我再也不会如此了。”
绣锦脸色稍霁,缓缓道:“若公主能听进劝告,是奴婢之福,也是越国之幸呀。”
说着扫了众人一眼:“身为奴婢就要恪守本分,不要再疏忽大意,酿成大祸。都跪着做什么,还不起身伺候公主沐浴更衣。”
众人忙站起身来,不一会便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香汤。里面加足了压惊去乏的桅子和玫瑰花瓣,又加了些姜片,为公主驱寒。
郭荥自知此时呆在公主闺房多有不妥,可又记挂着公主,又好奇她一下午去了哪里。便厚着脸皮,装着听不懂锦姑姑的委婉地逐客之语,仿佛钉在椅子上了,如泥雕般,只一动不动地坐着。
听见公主出来的动静,忙回头凝视。只见公主穿着件白底红碎花的家常短襦,下着云锦长裙,青丝散落一肩,聘聘袅袅而出。
郭荥从未看到公主如此妆扮,不觉得看痴了。公主惊道:“咦,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赖在这里?”
郭荥犹自不知,容心憋住笑,咳嗽一声,这才把五公子的魂叫了回来。不好意思地讪讪笑道:“担心妹妹你是否安好,便多留一会儿。好妹妹,别忙赶我走,好歹告诉我去了哪里?”
云曦白了一眼道:“偏不告诉你,看你今晚是否能安枕入眠。”
这时奴婢们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摆好了晚膳。折腾了一下午,云曦着实饿了,又见满满一桌子,都是自己喜欢的吃食,便也不招呼郭荥,坐下来便自顾自地用起来。
郭荥从下学便往公主这里来了,刚进院子,便见下人们慌慌张张,一问才知公主一下午也不见踪迹了。便着忙四处寻找,滴水未入,此时也饿得饥肠辘辘的,也顾不得什么,坐下来也大快朵颐起来。
这时,紫燕上前通报道:“四公子打发来了两个丫环和婆子。”
云曦忙要水漱口道:“快让进来。”
郭荥一脸狐疑道:“你什么时候又认识四哥了?”
云曦也不理他,却见下午那个丑丫头低着头,走了进来。见公主这儿气势恢宏,便大气不敢喘,连礼也忘了行,只呆傻地伫立在那里。
郭荥不悦,把脸一沉道:“大胆奴婢,见到公主不行礼,不回话,是何道理?”
云曦忙道:“别吓着她。”又柔声道:“你家公子派你来做什么,他可好些了?”
那丫头这才回过神来,“噗通”跪在地上,边磕头边道:“奴婢该死,奴婢给公主,公子诸位姐姐们请安了。”
满屋子的人见她呆傻至此,心中好笑,见公主脸色不霁,便只能强忍住笑意。
“我家公子已好多了,他命奴婢送些梅花来给公主赏玩。”
正说着,却见一婆子捧着一捧的梅花进来,都是些刚结了花骨朵的枝子,含苞待放,娇艳欲滴。
公主喜出望外道:“多谢你家公子记挂,我正想着这花呢。这花真好看,能开好长时间呢。”说着命初月接过来,插到那个紫光琉璃花瓶中。
又给容心使了人眼色,容心会意,进了里屋,也不耐烦数钱,只抓了一大把散碎银两,出来塞到那丑丫环和婆子手里,道:“辛苦妹妹和妈妈了,夜深了还走一趟,留着买酒吧。”
那婆子和丫环脸上洋溢着抑不住的惊喜,忙谢了恩,正要退下。云曦忽瞧见桌上新做的桂花糕,心中一动,吩咐道:“去拿个大食盒子,将这糕点和那玫瑰八宝鸭装起来,让他们带回去,给公子尝尝。”
打发走了两人,便跑到梅花前自顾欣赏。郭荥耐不住性子道:“你倒要说说是怎么回事。四哥素来寡淡,从不与人交往。他园中的梅花,更是和宝贝似的,从不与人。前年,母妃想要些插瓶,他连一枝也不肯给,气得阿娘再也不理他了。”
云曦回过头来,气愤愤道:“所以如王妃才暗施绊子,连正常的供给也克扣。”
郭荥一听忙替如王妃辩解道:“阿娘虽有时口头尖利些,却最是惜贫怜弱之人。这府里也就她对四哥还有些真心。”
云曦并不相信郭荥之言,便恼怒道:“你自是偏向着你阿娘,你却不知四公子凄苦的情形,连个蜜饯,糕点都吃不上。”
郭荥听得此言,环顾左右,悄悄道:“你且别恼,我告诉你里面的端倪。”
云曦一听,吩咐容心与初月道:“我也乏了,你们去铺床吧。”见俩人进了卧房,便回过身来与郭荥挨着坐下。郭荥小声道:“我听阿娘说,四哥的亲娘本是紫苏夫人的贴身婢女。”略一停顿,又怕云曦听不明白,便解释道:“紫苏夫人便是二哥的亲娘。”
云曦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别啰嗦,快点说。”
郭荥轻声继续道:“我听伺候我的一个老嬷嬷说,四哥的阿娘其实是紫苏夫人同父异母的妹妹,只因她的生母身份极其低贱,所以并没有名分,连带着女儿也只能给正经小姐做了婢女。那紫苏夫人对她倒也好,跟在她身边也像半个主子一般。”
云曦好奇的“哦”了一声,又催促着郭荥快些说。
郭荥犹豫道:“紫苏夫人去世后,便把她的妹妹托付给了父王。听说她长得与夫人有几分相似,在夫人身边多年,也学会了些本领。后来,父王便纳她为妾。四哥在母胎中便中了毒,他母亲拼了命生下了他。初时父王也很疼惜他们母子。后来我也并不很清楚,只是听了支言片语。”
云曦正听得上瘾,哪容他搪塞过去,摇着他的胳膊,讨好道:“荥哥儿,你快说。”
公主一撒娇,郭荥也无法抗拒,只得把往日听到的东西七拼八凑地讲给公主听。“不知什么原因,父王便恼了他母亲,后来他的母亲忽然便死去了。”
云曦一听吓了一跳,忙道:“这却是为何?”
郭荥摇头道:“此事在府中极为隐密,他母亲的死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自己抹脖子自杀了,也有人说是被人投毒灭口了。还有……”郭荥脸色一变,吞吞吐吐起来。
云曦见他神情古怪,便催促道:“快说,别隐瞒。”
郭荥支支吾吾道:“也有传言,说是父王亲手用箭弦勒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