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平安,众人也都纷纷告辞,云曦与闵宁相伴而行。云曦终是忍不住问道:“张家姐姐何时回府了?”
闵宁皱眉道:“天不亮便被张府的人接走了,听说太太不好,病又重了些。”
说着一溜眼,瞧瞧左右无人道:“嫣姐姐心中也苦,她与二哥哥的婚事一耽搁就是四五年,如今太太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知哪天就去了,若是再耽搁三年,她就真真成了老姑娘了。”
云曦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以沉默对之。
走到岔路口,闵宁道:“我要去看看阿娘,她今天吃了气,心里必不高兴。公主呢?”
公主懒懒道:“左右我也无事,不如陪如王妃说话解解闷。”
绛云阁里,如王妃半躺在贵妃榻上,榻上铺着厚厚的雪狐毛毯,身下放了四五个柔软的云枕。头上缠了条金色抹额,两边鬓角各贴了块小膏药,一幅弱不胜风的样子。
云曦瞧着如王妃的模样,笑道:“如王妃这一打扮,堪比病西施。”
如王妃“噗嗤”笑道:“你这孩子,连我也打趣上了。还不快坐下。”说着忙起身,伸手拉云曦坐在身边,闵宁也坐在榻边的交椅上。
三人正说话,忽听外面一阵哭闹声,公主心中诧异,绿柳拿着盘果子点心进屋,如王妃眸中闪着寒光,冷冷道:“还没闹够吗?”
绿柳小心翼翼道:“她闹着要见如王妃和公子爷呢。”
如王妃冷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如此上不了台面,还痴心妄想攀高枝。”边说边抚了抚额头,绿柳忙上前替如王妃轻轻按摩发根。
“去,把她带进来,我倒要瞧瞧这个小娼妇还有多少脸面。”
不一会,却见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子被一粗壮婆子连拉带推地带了进来,云曦细眼一瞧,心中一惊,却是花穗。那花穗哭得满脸是泪痕,额头磕出了紫青,渗出血丝。憔悴地不成人形。
如王妃呷了口茶,冷冷道:“素日里看你也是个明白人,怎么事临头上竟如此糊涂,一味地闹又有什么好处?”
花穗以头触地,泣不成声道:“奴婢自小照顾公子爷,自问尽心尽责,从未有过贰心,偏公子听信小人的谗言,无故将奴婢赶出,奴婢就是死也不肯出府,望如王妃可怜奴婢一片赤胆忠心,留下奴婢吧。奴婢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如王妃的大恩。”
如王妃恨恨道:“你素日里的狐媚样,打量我不知道。勾引主子,欺负小丫环,整日里趾高气扬的,竟比个主子还受用。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早有打发你出去之心,只是念你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不肯没了老太太的面子,又看你做事还算勤谨,才留你到现在。如今是荥哥儿恼你,不要你了,我也无法,你若是个明事理的,就不该这般闹,逼着荥哥儿为躲你,半夜出府去了庄子里。”
如王妃越说越气,声音陡然升高道:“若是你是个懂事的,便收拾东西,素日你攒的体已,主子赏你的都许你带走,再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也算主仆一场,有始有终了。若还是这般闹,常妈,去东街把王婆子找来,让她替花穗寻个人家吧。”
常妈忙劝道:“花穗姑娘,主子已是极大的恩典了,你若还不识抬举,你也是知道王氏那个牙婆子,到她手里的姑娘,哪个有好去处?”
花穗心中绝望,公子爷狠心而去,如王妃又如此歹毒,若真落到王婆手里,自己流落到妓院勾栏里,那真是生不如死了。便只得低声下气道:“奴婢该死,谢如王妃大恩。”
如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常妈道:“把花穗的卖身契给她家人,把她送出府去吧。”花穗只得叩头退出了房间。
云曦心中感慨,前几日还花枝招展,心高气傲的个人,转瞬间便落得如此下场,女人的荣辱竟全系在男人的一念之间,也着实可悲。
云曦尴尬地笑笑:“都是云曦治理无妨,下人们多嘴,才惹出这场风波。”
如王妃早就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便笑道:“我还要谢谢公主呢,正找不出由头撵出去,如今荥哥儿自己撵出去了,这可赖不着旁人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花穗一手好绣工,又长得标致,或开个绣庄,或嫁个男人,不比在这府中做丫环强?她倒盘算精细,想弄个姨娘,可荥哥儿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心里清楚,虽说平日里油嘴滑舌,可却不是个随便的人。她呆在府里也是白费了青春,早晚也是拉出去,配小厮的命,还不如现在,脱了贱籍,找个平头百姓做正经夫妻来得好。”
这时外面回话的婆子渐渐多了起来,有来兑牌子的,有来回事情的。云曦见状,便笑道:“如王妃这里事多,我就不在这里添乱了。”
如王妃忙叫住公主道:“正想跟公主商量个事呢。如今,王妃不管事,宇翔这一病,府里的事她就更撒手不管了。秦妈妈也不知忙些什么,总不见个人影。这年下事多,林林总总,我也忙不过来,又怕有什么疏漏,惹人耻笑了去。我想向公主讨个人,不知公主依不依。”
云曦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王妃故意使绊子,很多得力的人手都调去忙别的了,存心想看如王妃的笑话。听如王妃的意思,大概是看上了锦姑姑了。
心中左右为难,便故作不知,甜甜地笑道:“如王妃可千万别打我的主意,我只会玩乐,别的一概不会。”
如王妃笑得花枝乱颤道:“公主是多么高贵的人,我可不敢打公主的主意,公主身边的锦姑姑,是宫中的主管,皇后娘娘的得力助手,见过大场面,大阵势,望公主割爱,借我用俩天。”
公主忙推辞道:“锦姑姑虽说能干,可毕竟是在越国,两国习俗不同,规矩不同,我怕她未帮上忙,倒给如王妃惹下事端。况且她大病初愈,怕精神不济,倒坏了如王妃的事。”
如王妃忙道:“公主放心,只让她帮我长个眼色,出个主意,不会累坏她的。”
云曦心中也无奈,若要再推辞拒绝,只怕如王妃就会心中不悦,便笑道:“如王妃能看上锦姑姑,是抬举她呢,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回去就打发她过来。”
如王妃心底一松,满面含春道:“公主身边的姑姑,怎敢怠慢,书画拿我的帖子过去请锦姑姑。”
这时闵宁也走过来,挽住公主的胳膊道:“妹妹去我房中吧,我新酿的梨花酒,昨儿刚从树下起出来,还一遭未尝呢,妹妹也去尝尝鲜。”说着,拉着云曦就往外走。
如王妃忙叫住闵宁道:“你这孩子,也是个没眼色的,我都忙的八爪鱼一般,你还和个无事人一样。马上就是要找婆家,出门子的大姑娘了,难不成到了婆家也这般当甩手掌柜的?还不趁早学着理理家事。”
见闵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便板住面孔道:“今儿你哪里也别想去,快带着几个管事婆子,去家庙里清点一下年下要用的香烛灯幔,茶盏杯盘,该换的,要添置的,俱盘点登册,不要有遗漏。”
闵宁立在如王妃身后,一个劲地朝着公主使眼色。云曦心知肚明,闵宁让她帮忙说话开脱,只笑着若无其事地摆摆手。狡黠地微笑道:“既然如王妃和姐姐都忙,云曦告退了。”长长地嗟叹一声:“可惜今日是吃不到姐姐的好酒了,等明日姐姐闲下来,咱们再一处说话品酒吧。”
说着便转身,飘然而去,只气得闵宁不住地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