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过午,众人才散了。若是在往日,必聚在一起,聊天下棋,赏花品茶,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偏是赶在年下,家家都有一摊子事,便匆匆用了些点心,告辞而去。
袖嫣本也急着回去,太太身体不好,她如今当着半个家,出来这半日,不知府里有多少事等着。
便笑意晏晏道:“过了年,便该轮到我家了。请公主务必赏光,让我也做回东道主。”
说着,又冲着闵宁浅浅一笑道:“那日,你不许偷懒,早些到,帮我招待客人。”
闵宁扯住袖嫣的胳膊,调笑道:“再过旬月,便是我们家的人了,这么急着回府做什么?好歹今夜陪我一晚,咱俩许久也不曾说说悄悄话了。”
俩人正嬉戏撕扯着,却见王妃身边的秦妈妈匆匆过来,见到袖嫣笑着福了一福道:“老奴正担心姑娘走得急呢。王妃说了,姑娘难得来一次,请姑娘无论如何在这住一晚,赶明再送姑娘回去。”
闵宁眉开眼笑道:“这下可去不成了。”袖嫣无法,也只好笑着应了。
秦妈妈又笑道:“那奴婢立马叫人打扫个房间出来。”闵宁忙阻止道:“只一个晚上,何必兴师动众的,嫣姐姐去我那里就行了。”
秦妈妈笑得满脸褶子道:“如此倒偏宜了,老奴偷懒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云曦一头雾水,只猜不出这袖嫣姑娘与王府是何亲戚,待要问闵宁,却见她忙着送各府小姐,也腾不出嘴来。
便叫住秦妈妈,那秦妈妈一见公主,便满脸堆笑道:“瞧奴婢这双老眼,竟没瞧着公主在这儿,真是该打。给公主问安了。”
说着便要行礼,那秦妈妈是柴王妃的陪嫁丫环,是府里最有脸面的奴才,平日里大家都要敬她三分。
公主忙扶住,笑道:“妈妈,快别多礼了。我问你个话,那尚书府的袖嫣姑娘与府上有何亲戚,我只瞧着闵宁与她十分地亲近。”
秦妈妈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聚在一起,结成了一朵花:“可不是亲近嘛,那袖嫣姑娘是二公子未过门的媳妇。”
云曦一愣,几欲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急切地追问道:“是哪个二公子的媳妇。”
秦妈妈诧异地笑道:“瞧公主这话问得,咱府上有几位二公子,可不是二郞荣哥没过门的媳妇嘛。”
云曦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紧,她强忍心中的恐惧,颤声地问道:“什么时候定的亲,我怎么没听说?”
秦妈妈心底疑惑,公主一向矜持,怎么今儿对二公子的事这么上心?
可她是个心机很深之人,故面色如常,笑着回道:“订亲总有四五年了。偏好事多磨,大前年老太君去了,守了三年孝。这刚满了孝,先帝又驾崩了。这一来二去,生生地把这婚事给耽搁了。嫣小姐愣是从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耽误成了个大姑娘了。不过听王妃的意思,来年开春就办,再也拖不得了。”
云曦心如刀绞,仿佛百爪挠心。只觉得一阵恍惚,几欲跌倒。多亏容心从旁不露声色地悄悄扶了一把,才不至失了颜面。
强忍心中的不快,云曦挤出一丝笑意,故作淡然道:“二公子总不在府中,一时我倒记不清了,原是荣将军的媳妇。”
秦妈心中释然道:“可不是嘛,外人总将军长将军短的叫着,一提二公子反倒对不上号,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二公子长年在外,好多奴才也不认识呢,更何况公主才来几日。若公主没有别的吩咐,老奴就告退了,王妃那儿还有一堆事呢。”
云曦忙挥挥手道:“多谢秦妈,快去忙吧。”
秦妈笑着一福,转身匆匆离去。她若转身慢些,便会看到公主花容失色的脸上流露出近乎绝望的悲哀。
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如蚕丝剥茧般随着秦妈的离开,也仿佛被抽走了。云曦歪斜地靠在容心的身上,浑身软绵绵地。容心担心地望着公主,生怕她吃受不住,倒了下去。
容心自是最知公主的心事,见公主伤心,心中也难过,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轻声宽慰道:“公主且放宽心,万事都有定数,该着是谁的总也跑不掉,公主又何必急与一时呢,且走着瞧吧。”
云曦自知此事怕已无回转之地了,可听了容心的话,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但愿天从人愿,却又觉得若真如此,又实实在在地对不住袖嫣,心中彷徨,便呆呆怔住了。
一抬头却见闵宁挽着袖嫣的胳膊朝自己走过来。忙正了正心神,却仍忍不住上下打量着袖嫣姑娘。
这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姑娘竟就这样打碎了自己珍藏心底的梦,也许不止是她,而是许多像她这样爱慕着荣将军的少女的梦顷刻间破灭了。
闵宁高兴地眉飞色舞道:“总算是都送走了,妹妹去我房中坐坐吧。嫣姐姐是黑白高手,正可与妹妹手谈几局,也解长日漫漫的无聊。”
容心担心地看了看公主,忙回禀道:“我家公主身上不太舒服,怕是不能陪郡主和小姐了。”
闵宁和袖嫣这才注意到公主脸色苍白,便惊道:“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云曦强作欢颜道:“许是早上未曾好好用膳,又费了些体力,所以有些头晕,不碍事的。”
闵宁紧张道:“这可大意不得,时气不好,若是染了病,可糟糕了。”说着吩咐左右道:“还不快去太医院请太医来诊治。”
云曦忙阻拦道:“不过是小病,姐姐偏要闹大了。年底下,王妃如妃都忙得一团糟,快别再添堵惹事了,若是真是不好,我自会请太医。”
容心也赶紧帮衬道:“公主这是旧疾了,睡上一觉也就好了,实在不必延医请药。”
闵宁一听如此说,便也不再坚持,忙命婆子抬来软轿,亲自扶公主上了轿,心中着实不放心,又要跟着前往清袅阁。
云曦劝阻道:“好姐姐,你若跟着去就是存心不让我好好歇着了。你快陪嫣姐姐吧,她毕竟是客,不可怠慢了,等我好些了,也过去陪姐姐们说话解闷。”
闵宁无奈,只得嘱咐了容心几句,和袖嫣一起送出老远,看着轿子转过假山,才相伴去给王妃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