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最重要的问题,接下来就简单多了,周末,张崇炫来到萧公馆左院,给萧凯宸看了两个版本的内控规章,一个是完整版,也是汪雨宁近一个月来的心血之作,汪雨宁是张崇炫这一伙人中虑事最周详的一个,所以也是速度最慢的一个,所谓慢工出细活嘛,这次汪雨宁制定出的内控规章共有十八项,每项下都有很多小点,涵盖了一个公司几乎所有的经济活动,内容详实,考虑周到。张崇炫知道这份东西是不可能全部实施的,但还是给萧凯宸看了,目的就是希望她能看到汪雨宁的努力与成果,也希望有一天这些规章都能付诸实施。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张崇炫还是必须给萧凯宸一份删减版的内控规章,这是她和陈芸尔根据现在萧氏集团的实情进行删改的结果,取了完整版的零头,一共八项。
“辛苦你们了!告诉汪雨宁,我会仔细研读她的那份内控规章,如果可以,我答应你们,终有一天,这些都会实现的。”正在书房作画的萧凯宸示意张崇炫把东西放到书桌上。
“那也不枉小宁子近一个月的熬夜了!”张崇炫赶紧给汪雨宁邀功,“小宁子所在的内审部表面可是陈烈的,沙羽俊不敢偏袒得很明显,所以她的日子最不好过,偏偏今后她的任务会最重!”
萧凯宸偏头看她,“你心疼她,可以跟她换啊,她比你安静多了。”
张崇炫顿时很受伤,“喂,狡兔还没死呢!”说完撇撇嘴,神情很不自然。
萧凯宸早就注意到这小家伙最近有点敏感,不是一点点的敏感:无论她说什么,这小家伙都能想到鸟尽弓藏上面,疑心不是一点点的重啊,摇摇头,本想不理她,最终还是觉得安抚她比较重要,便搁下手中的画笔,来到书桌前,又朝张崇炫勾了勾手,“过来”。张崇炫磨磨唧唧地走到萧大小姐身边,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萧大小姐想起上次张崇炫引她笑的样子,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伸手就捏了捏她的脸:“来,笑一个。”随后张崇炫脸上就挂上了一个很生硬的笑容----被扯出来的笑容。“唔,不肯笑啊,我可不想玩烽火戏诸侯哦,怎么办呢?”说着真的装模作样地思索起来。不一会又自娱自乐一般说,“有办法了。”边说边伸手去挠她腰两侧。张崇炫非常怕痒,下意识就躲,结果萧大小姐阴险地笑了,一把拉住她,往回一抽,张崇炫便只能很乖地跌坐在萧大小姐身上了。
“喂喂喂,我可没有特殊癖好。”张崇炫瞬间寒毛都竖起来了。萧大小姐扶额,心说还不是为了哄你……真是比窦娥还冤。想到这里便想吓唬吓唬她,于是凑近她说:“我有就够了。”看到张崇炫瞳孔都放大了才放过她:“我就喜欢逗你玩,哈哈。”
此刻张崇炫背上都是冷汗啊,心说吓死我了……萧大小姐看她被吓得不轻,才进入正题,她打开抽屉,拿出一只小盒子以及若干工具,正是之前张崇炫刻的那枚印章。萧大小姐拿起印章和刻刀放到张崇炫手上,“给,我教你怎么刻章。”还补充了句,“手把手的教。”
于是萧大小姐握着张崇炫的手,一刀一刀地修改着那枚印章,其实张崇炫的篆刻不算拙劣,至少字形工整,比例协调,否则这枚印章也肯定只能废了。不过她的刀法的确有些稚嫩,那是因为没有掌握技巧而且学的时间不长,况且教她的老师也不可能是名师,所以她刻出来的印章也只能是那个水平了。萧凯宸看到这枚印章的时候就认定张崇炫的篆刻一定可以学得很好——只要有好老师教,前段时间没空,此时集团的夺权大战暂告一段落,便忙里偷闲充当一回老师的角色。补刀比较容易,反正萧大小姐就是要教她运刀技巧,便手把手让她感受。刻了一会,张崇炫便掌握了运刀的技巧,渐渐不用萧大小姐控制,也能收放自如。当张崇炫重新将这枚印章交给萧凯宸时,萧大小姐有了新的想法,“你知道六面印吗?”
张崇炫点头表示知道,“丁敬有一枚,冒襄也有一枚。”
萧凯宸点点头,暗道果然是国文高手,把玩着新完成的印章,她淡淡道:“我也要一枚。”说罢自己动手在印章的其他各面写起了篆字。不一会,只见旁边四个面各写了七个字,连起来是一首诗:“古人篆刻思离群,舒卷浑同岭上云。看到六朝唐宋妙,何曾墨守汉家文。”这是丁敬论篆刻的绝句。顶面则是“私鉴”两字,代表这枚印章是私章。
“乖,自己刻喔,我去画画。”萧大小姐写完又把印章交到张崇炫手中,张崇炫又乖乖地开始刻了起来。
这次掌握了技巧,张崇炫不一会就刻完了,于是她好奇地跑到萧凯宸身边看她画画。萧凯宸刚好画完,正准备题字,见张崇炫过来,便道:“你来起名吧。”
张崇炫见萧大小姐画的是天上蛟龙兴云弄雨,山间猛虎咆哮生风,想也没想:“那就叫《云龙风虎》呗。”
萧大小姐一笑,从笔架上换了支大楷笔,饱蘸墨汁,龙飞凤舞地题了“云龙风虎”四字,题完把笔洗了,又换了支中楷,接着在下面写道:易曰‘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故作龙吟云出,虎啸风生。写完再次洗笔,换了小楷,在卷尾写了王安石的词浪淘沙令·伊吕两衰翁: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一为钓叟一耕佣。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
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王只在谈笑中。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一口气写完,看了看正沉醉其中的张崇炫,又继续写:“兰陵萧氏裔萧凯宸赠小妹久儿吴王睦二十四年于慎修阁”久儿是张崇炫的乳名,她出生时体弱多病,父母怕她养不活所以取了这个乳名,没想到还真是越来越好养,于是家中亲戚都叫她久儿。萧大小姐在用人之初早就做过背景调查,这种资料自然不在话下,张崇炫也是见怪不怪,所以某次萧大小姐向她证实的时候她也没否认。慎修阁是萧大小姐书房的名字,取“慎身修永”之意。张崇炫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幅画是送给她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萧凯宸已经把六面印都盖好了,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送给我的?”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张崇炫依旧有点不敢相信,她很清楚云龙风虎是有特殊寓意的:龙行云,虎行风,特指明君遇贤臣,君臣相得共创大业,如同商汤之遇伊尹,周武之遇吕尚。自己画着玩不要紧,题上王安石的词以后送人就耐人寻味了,萧凯宸几个意思?反正不止一个意思。
“除非你不想要。”萧凯宸面对她明知故问的问题回答得很干脆。
张崇炫闻言立马换了笑颜,“嘿嘿,姐姐辛苦,我不客气了啊。”一边说一边将墨迹已干的画卷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喜滋滋地抱在怀里。“不许反悔哦!”她又补充了一句,生怕萧大小姐问她要回去。
萧大小姐看到她又恢复孩子气的样子就知道她的心病好了,不过还是要表个态:“白起为秦平赵,乃被昭王所杀;亚夫定七国之乱,卒为景帝所诛;文种设策灭吴,翻遭越王之戮;伍员竭诚为国,终罹赐剑之祸,乃君之过也,非臣之罪焉。至如赵高、韩信、黥布、陈豨之俦,此自贻厥衅,非君之滥刑之也。高祖失於存功之能,光武获於置将之妙。”这是李世民说的,萧大小姐原文引用,可不是拽文,她是想告诉张崇炫,自己绝对不会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啦!张崇炫自然一听就懂,心中释然,表情丰富了很多。萧凯宸见她心病已除,也不忘取笑她:“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无洪武癖,君有青田忧。呵呵呵呵。”
“哼,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张崇炫想反唇相讥,但毕竟理亏,弱弱地说了一句又闭嘴了。
萧大小姐见她吃瘪,不禁好笑,心说你也有今天,“瞧你,现在的样子多有趣,哈哈,果然还是欺负你最好玩,以后记得多犯犯傻,让姐姐多欺负欺负。”
“哪有你这样的姐姐!真是恶趣味。”张崇炫终于还是受不了,开始还击,“怎么可以只顾自己玩,做姐姐的要陪妹妹玩才对嘛。”
“唔,好像是哦,这不是……很多年没做姐姐了嘛。”萧大小姐略有些落寞地说。
张崇炫见萧大小姐不开心了,想想自己有父母疼爱,又是家族中最小的孩子,虽然不是最受宠的那个,虽然还一直和哥哥姐姐们比来比去,但至少不会有尔虞我诈,你死我活,顿时有种少有的幸福感,觉得生在富贵之家也没什么好的,为了争权夺利亲情沦丧,真是父不慈子不孝、兄不恭弟不悌,果然豪门深似海啊!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位大小姐,于是凑上前去哄她:“姐姐乖,来陪我玩嘛,我带你去玩好玩的,保证你忘记一切烦恼,嘿嘿。”
“什么好玩的?”萧大小姐被她说得吊起了胃口。
张崇炫一只手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萧大小姐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