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王走出祭服殿,无话。
等在祭服殿门外的一个闲散道人,
这个时候悄悄凑近了玄王的身后,拧了宁仿佛玩坏了的紫金八卦盘,不紧不慢的和王冕走了个并排,
闲散道人的神情潇洒,满身带笑,要不是祭祀大典不能造次,这个老道早就笑得花枝乱颤了,一定是算出了他的死对头王冕所做的金帛出了天大的问题。
老道偷眼看了看身旁那个人,还是那么气定神闲步态稳重,顿时扫兴了许多。
玄王双手稳稳的收这金帛在袍袖里,看着现在的情形,
果真就像玄王日日夜夜都担心的那样:
在人世间有这么一个人,毒谋暗害一个保他如同襁褓婴儿一般的人
……玄王似乎猜出了端倪,却又毫无头绪。
这个人的名字和样貌,王冕私心里猜到了八九分。
此时此刻,
他对这个决心害死自己的人完全没有怨恨,只有练习纠缠的隐痛。
这个小心掩藏在幕后却迫不及待的表明自己真实身份的人,已经被多么可怕的阴霾笼罩着了。
不久的将来一条条恶毒的触角就会探到他的身体。
经年累月如同地狱一般的等待,就像无声的魔咒,越是意志坚定的人越逃不过它的诅咒,终于有一天重回人间却已经变成了敌人的傀儡。
十二年,轮回的隐忍,又有几人能在尔虞我诈的混沌里,超脱,
何况是一个不懂事孩子。
祭台下的人们终于在绝望中等来了他们的王。
最是坚持到底的时候,身形却有些走样儿。
玄王被云盘侍从簇拥着一路直视前方,
大步登上九层祭台。
“起乐——奠玉帛”
随着仪礼官一声令下,
鼓乐齐名,
祭台上燃起熊熊祭火,
翻滚着祭祀六畜家禽最后的形状,
滚滚浓烟笼罩着九层祭台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在祭颂祷文的时候焚烧祭品也是前朝旧历,
玄王只不过是以礼行事。
左相王冕和右丞清虚只在第七层台阶上分立两边,
这也是前朝祭祀的规矩。
九层高台上此时只有玄王一个人,
高处不生寒,把酒祭青天,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天涯共此生。
玄王站在最高阶的祭台上,仰望着长空中凝固的似火流云。
嚓——喀——
金帛展开在手。
王冕誓死如归的闭上了眼睛,
什么维稳大玄,
什么太子幕师,
什么治国匠才,
这十二年的时间左相王冕都做了些什么?
大玄欠王冕一个从富国太傅到倒戈幕师的幸福,用什么来还?
玄王迟疑了。
公子小白垒世的功勋,自己策动暴乱在先、谋朝篡位在后,啪啪啪打脸无悬念。
真要制王冕的欺君大辟的罪过不过一封金帛的造次。
可是如今活在世上的除了自己以外知道当年那场流民暴乱真相的人。
除了清虚道人现在至少又多了两个
,一个是左相王冕,
一个是伪造金帛的人,
更可怕的事是否有更多玄王不知道的人,
却已经知道了那些讳莫如深的真相。
那个伪造金帛的人绝对不是单纯的想要看看玄王在祭祀大典上出丑,恼羞成怒之后下令劈了左相王冕。
他应该也估计到了九层祭台之上作为君主的有作为有所不为,他甚至知道即便是被左相王冕看到伪造的金帛之后也会用缄默不语替罪领死保他周全。
那个与历总管吹口风却失手打碎云盘的侍从难道是故意的,好在刚刚在祭服殿时间紧任务重没工夫打发他去死。
这会儿回去毒刑逼问找出设计这出好戏的人一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事情的结果终于也照着那个神秘人的推演而结束了……
玄王抬起双手扬了金帛,金帛从半空掉下,
瞬间被祭火吞噬干净,留下点点鎏金的残骸。
烧了金帛玄王瞬间转身忽视群臣,
万种肃穆再无其他,
王冕恭敬的向玄王屈身行礼,
玄王释然一笑,
如果不是居高临下万众瞩目玄王一定掺他免礼平身。
清虚转头看着在他看来有些虚伪做作的王冕,又望了望笑得有些轻描淡写的玄王,
一出足够演上三天三夜的好戏唱了一个调门儿的功夫就偃旗息鼓的平息了。
“初献礼——”
仪礼官迟疑了一会儿,发觉玄王仿佛已经念完了祭辞,
三个手托云盘的侍从小心翼翼的躬身走上九层祭台云盘里稳稳的托着满满的祭酒。
玄王拿过一尊青铜云纹酒杯高举头顶拜过四方天地,
大步走向燔柴炉,转手洒下,
火光就着酒气轰轰烈烈的升腾,
铜炉里噼噼啪啪的声响就像精灵在答应这什么。
“亚献礼——”
玄王迅速拿起酒杯奋力转手一泼,杯中米酒瞬间四散蹦洒。
“终献礼——”
玄王抄起酒杯,在半空中虚晃了一圈,酒水缓缓的倾洒。
“礼成——”
玄王转身走下九层祭台,
王冕、清虚一左一右紧紧跟随。
半空中缓缓飘来丝竹的乐调,时而空灵雅静时而铿锵辗转。
“大王,这曲——是可——周——”
人群之中有一个人,一语道破了万人不敢说出的玄机。
这远远的悠扬的箫声就是曾经盛传于先周宫廷消闲的一种曲子,
曲牌名为凤来仪。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变得缄默,
鸦雀无声的气息充满了天际,仿佛鬼魅飘临的前兆。
玄王紧紧地蹙着眉头,拳头握得紧紧地,
脑子里所有的幻象都是那一年那一晚,
火光冲天的时候谁的喊杀声震破了平静的天地。
先周的瞬间覆亡至今在大多数的人心里
还是一个众多猜测的未解的谜团。
此时这周曲来的诡异,
却是刚刚好的时候。
这曲子——
终究只不过是先周的一点点不甘愿被烈火焚烧的残迹,
还是将来幻化成了一颗逃脱火海的燎原星火。
玄王的心思只有真正参与过当年那件大事的人心知肚明,
却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