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阙,龙门山与香山两山对峙,伊水从中流过,如天然门阙,故曰伊阙。
五百多年前,周公旦建造成周城(现王城)时,在伊阙设塞,名为阙塞。平王东迁后,成周设为王城,阙塞作为首都南大门,地理位置重要性凸显,王室在此设塞和关,塞为军塞,关为税关,来往商贾行人习惯称之为伊阙关。
伊阙关往南四十余里,便可到达梁邑境内,梁邑原先为畿内邑,后为楚国所侵占,现在梁邑驻有三旅简城士兵,领军统帅为左司马儋翩。
姬朝遇刺后,周王姬匄为防止姬朝余党北窜作乱,加强了伊阙关军事守备力量,由原先的一旅士卒增至四旅,号称一师,师帅为大宰单旗从子单继。
这一日,卯时五刻(6点多钟)左右,伊阙关师帅单继刚刚晨起,便听闻伊阙关上吹响示警的牛角号,手下军卒匆匆来报,北边伊水桥有变,请师帅下令前去平乱。
伊水桥是一座宽大的石木结构桥梁,位于伊阙关以北三里处,横跨伊水河东西两岸,是连通王城和伊阙关的重要桥梁。
伊水桥桥头设有哨兵棚,负责巡查往来的乡民,哨兵棚内驻有一两士兵。
两长宁强还赖在兵棚内的被窝里享受早上最后的温暖的时候,就听到桥头站哨的士兵尖着嗓们叫喊:“两……两长,来人了。”
宁强睁着眼躺在被窝里回到:“你个龟蛋,来个人你喊个球。”
“不是,来了好多人。”
宁强“呼”的一下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光着屁股也不怕害臊了,这年头还没有裤衩和裤子,都是空筒。宁强伸头在兵棚门口往前一瞅,暗道一声,不好。
宁强嘴里叼着竹哨边吹边穿衣甲,叼着竹哨的嘴吐词不清的叫喊道:“都滚喜来…有敌文。”
全两二十多个士兵迅速的行动起来。
两长宁强安排一个小兵前往阙塞报警后,带着二十三个士兵站立桥头,等待远处的来人。
远处的人影,渐渐的清晰起来。
来人正是以召国国卿贠绘领头,准备押送粮草前往简城的畿内四国的乡兵们。
“站住。”两长宁强单手握着肋下的短剑抻着脖子喊道。
轰隆隆的车马声在桥头的路障前慢慢停住了。
此次前来的是召、毛、尹、原四国的两千乡兵,分为四旅,另外还有数百驾驶运粮车的车夫。这四旅乡兵戈、矛、殳、盾装备齐全,还有十余辆战车,只是所配马匹差强人意,尽是驽马。
召国国卿贠绘在几位乡兵旅帅的簇拥下,来到两长宁强面前。
“这位小将,我等欲前往阙关外…”贠绘说道。
“停,我是两长,不是小将,师帅有令,近期任何人不得通过,请回吧。”两长宁强还未等贠绘说完,便打断了贠绘的说话。
来自召国的乡兵旅帅,见这个守桥两长居然如此无礼,顿时来气了,伸手向后一挥:“儿郎们,上去搬开路障,冲过去。”
顿时数百乡兵奔涌向前,搬开了路障,两长宁强站于路中还想阻拦,被汹涌的人群给裹挟着过了桥,头上还挨了几闷棍。
乡兵们还算理智,不然宁强的头上就不是挨闷棍了。
乡兵队伍在前开道,沿着通往伊阙关的驰道走了不到一里路,便迎面对上了伊阙关下来的三旅守军。
伊阙关的四旅守军一下派出了三旅。
两军在狭长的驰道上碰头后,形成对垒,谁也没下攻击的命令。
伊阙关的守军派出一个旅帅出来交涉,希望乡兵们退回各国,免得兵戎相见。
四国乡兵的领头人贠绘,则告知对方,伊阙关的守军让开道路,让乡兵们押送粮草通过,免得大家都不好过。
两边互不相让,一时商谈无果。
两军既不开战,也不后退,全堵在了路上,乡兵们还把马车上的粮草卸在两军阵前,形成了守卫工事。
召国国卿贠绘叫过来自家的三个家丁,叮嘱道:“你们从农田绕开守军,翻过香山前往梁邑,报告梁邑的简城军队,恳请他们前来接应。”
“唯。”
三个家丁得令后悄悄出发了。
伊阙塞派出了三旅守军,乡兵们则是有四旅,如果开战,很可能旗鼓相当,谁也讨不到便宜。
双方一直僵持到正午过后,天空慢慢阴沉下来,可能会下雨。
乡兵们拿出准备好的干粮,从驰道旁的伊水河打水,开始张罗着吃午饭。
伊阙塞的守军们从早起到现在还没能喝上一口水,看到乡兵们大口的吃着黍米饭团,有的还啃着鸡腿,直咽唾沫。
等到乡兵们吃完之后许久,伊阙关守军的午饭才刚从守军营寨内送过来。
乡兵这边有个霍二蛋,霍邑人,从小就爱爬高上低,闲不住,用姬彤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有多动症。
霍二蛋吃完午饭后,闲来没事,爬在阵前粮跺上,东瞅瞅西望望,不时拿着弓箭对着伊阙塞守军比划。
天空突然开始往下掉雨点,一滴冰凉的雨水正巧掉到霍二蛋的脖颈,冰了二蛋一个激灵,手里握着的羽箭脱手而出,射向对方的阵营,正好扎在伊阙守军阵前的战马前脸上,战马吃痛,扬蹄向前奔走,带动后面的战车,战车上的士兵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掉到了地上,被摔了个四仰八叉。
“敌袭,敌袭……”,被摔的士兵高喊。
被摔士兵周围的数名守军,条件反射似的也跟着喊起来:“敌袭……杀呀……”
霍二蛋伸了一下舌头,溜下粮跺,脑袋轮了一圈,发现没人关注自己,便喊起来:“敌军杀过来了……”
双方军队心里还是有点纳闷,怎么这就打起来了。
这个年代打战一般都要先通告对方,擂鼓斗将,斗完将再开始两军厮杀。咋搞的,不按套路出牌呢。
伊阙关的守军们刚端起陶碗准备享用等待已久的午饭,没想到这时候乡兵们发起了攻击,气哼哼的扔下饭碗,拿起战戈,开始冲向敌阵。
乡兵们的前部是数十位曾经参加过“两王之争”的老兵,知道打战打的就是气势,在阵前一马当先,绕过粮跺,杀向敌阵。
驰道不宽,容不下这么多人的拼杀,两军的战斗范围不一会儿就蔓延到驰道东侧的农田里。
田野里的战斗范围不断扩大,双方打得毫无章法可循,有的一人要对付几个敌人,有的周围一个敌人都没有。
没有战车的冲驰,没有战鼓的助威,战斗刚开始进行的并不惨烈。
雨下得越来越急,开始迷人眼,士兵们挥动几次兵器后还要抽空在脸上抹一把,以清掉迷眼的雨水。
因为下雨,弓箭手也把弓箭收藏起来了。
战斗进行了一刻钟左右,乡兵这边出现了数十伤亡,伊阙守军的伤亡要少于乡兵,伊阙守军的甲具装备和战斗力还是明显的强于四国乡兵。
随着雨水把农田里的泥土泡软,再加上士兵们的践踏,田地里的泥土越来越滑,不断的有士兵因摔倒而被戈矛加身,最终丧命。
此时,乡兵们的优势体现出来了,他们之中大部分平时都下地劳作,有在泥地里行走的经验,纷纷蹬掉自己脚上的鞋子,光着脚在泥地里战斗。而伊阙关的守军,大都穿着牛皮底的战靴,站桩不稳,不断的在泥地里摔倒。
战斗进行了半个时辰后,伊阙关的守军开始出现了败象,有的士兵乘着雨大,军法官眼力不及,偷偷溜出战场,伏于田间沟垄躲避战事。
原先披甲之士占着有甲胄护体,威风八面,现在被雨水灌入,皮甲浸水后变得沉重,反倒成了斗杀时的妨碍。
当伊阙守军的一位旅帅不幸被两个乡兵联合给戗杀后,伊阙守军开始全面溃败了。
伊阙守军想要逃回营寨内据寨而守,可惜他们没有光脚的乡兵们跑得快,绝大部分的守军被乡兵们堵在了营寨之外,只有师帅单继带领一百亲卫逃入了寨内。
营寨大门也被乡兵们乘势占领,单继跑入寨内的师帅府,但此时跑进寨内却非最好的选择,有点自投罗网的意思。
参加战斗的伊阙关守军们从早上起床到现在,是粒米未进,中午那顿饭还被霍二蛋给搅和了,冻馁交加,没怎么抵抗就缴械投降了。
伊阙守军共四旅,派出了三旅,还剩一旅五百士兵,其中有二百在伊阙关上执勤,剩余的留在营寨内的三百士兵也被堵在了寨内。
伊阙塞的营寨很大,分为内外两寨,內寨是师帅、旅帅和帅府史的办公居住地,外寨是士兵们的营房、粮库、兵器库。
师帅单继带着自己一百亲卫和剩余的三百士兵,跑进了內寨,据內寨大门而守,乡兵们一时半会儿还真难以攻打下来。
乡兵们在雨中战斗近一个时辰,体力也消耗殆尽。
贠绘和国卿、旅帅稍作商议,决定暂时放弃攻打內寨。
四位乡兵旅帅召集乡兵们,把俘虏关入兵营看守,清点死亡人数,救治伤兵,一时忙的不可开交,连伊阙关上的二百执勤的士兵也懒得去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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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国国卿贠绘派出报信的三个家丁在午后赶到了梁邑。
梁邑驻有简城的三旅士兵,还有一千新招的野人士兵。左司马儋翩常驻梁邑,负责监督“伪周王”姬匄军队的动静,防止姬匄的军队南下侵袭。
午后,左司马正准备回简城,参加后天为隐王姬朝举行的小祥之祭,已经登上车辇正准备出发时,旅帅虞通前来报告,伊阙关恐怕有变。
儋翩把前来报信的三个家丁召来仔细询问后,随即下令,尽起梁邑三旅,开往伊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