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梅雨都在派出所做笔录,警察把她和那个小孩带回了派出所。陈汉生,并没有同行。梅雨并没有多想,人是过客,缘是浮云,不用多想,想也白想。
待做完笔录,警察告之可以离开时,天已经些许擦黑了。
梅雨在派出所大厅磨蹭着,挠头发摸鼻子,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鼓足勇气,走到那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大的办案民警跟前:“警察同志,那个,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情啊。”
梅雨此时,早没了下午那股彪劲,脑子里把近些年来接触到的各类社会新闻里报道过的恶性犯罪过了个遍。生生的又哆嗦了两下。她怕被报复,她可不想上法治新闻。她知道她这样怂透了,不过没关系,要是警察不答应,她还能更怂一点。
“这位警察同志,你们啥时候出去啊,还能稍我一段回学校啊”梅雨有点谄媚。__“我这么一个人跑出去,他们会不会再外面等我啊”
“要不你们下班的时候,把我带学校门口也行啊,我不忙,我就在那边等着可以不”梅雨这时候有点急了。
那个警察叔叔,有点乐了“小姑娘啊,你朋友说跟你一起回去啊”。
梅雨听着有点转不过弯来,哪个朋友。梅雨环顾了下四周,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陈汉生,就在后边蓝色的排凳上坐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狐狸眼咪着,嘴角快憋不住笑。
梅雨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几欲羞死。
“好久不见,如花妹妹还是这般生猛。反应弧还是漫长的跟海岸线有的一拼啊”陈汉生,语气愉悦的道。梅雨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茬。
“还是那么虎虎的啊,现在知道害怕啦。下午你就不怕他们把你拉走,先那什么再那么什么。”
梅雨本来就有害怕,听他这么一说,那是又气又怕。觉得他似笑非笑的模样碍眼极了。
“师兄,这些年不见,你嘴还是那么欠啊。还是那么缺心眼啊,那些人是什么人,社会毒瘤,你也不怕给你这个人生赢家来个三刀六洞什么的。”梅雨也不甘示弱。
“走吧,我车在外头”陈汉生,转身先走__看着也不可能有别人能送自己了,梅雨只能转身跟上。没什么比安全更重要,相较于同龄的女孩,梅雨从不任性,如果可能,她从不跟自己过不去。
派出所离学校很近,虽然一路无言,时间短暂,梅雨倒不觉得尴尬。
陈汉生,一路都在隐隐的笑。亦如他当年一般,也是那么爱笑。自他离开梅雨再没有见过哪个人像他这般能把笑意满满的自眉眼满溢开来,直到笑进梅雨的心田里,以至于开出朵酸涩的花。让梅雨在没人的角落,独自轻抚,独自珍藏。
这一天经历的太多,一时松弛下来,梅雨只想找个地儿摊成个饼状,只想猫被窝里狠狠的歇上一歇。然而,陈汉生,把车一直开到女生宿舍楼下。并没有打开落锁。
“梅雨,这些年,过得好吗?”陈汉生,熄火,打开车内灯。
梅雨明显一愣:缓缓道“好”紧接着梅雨微微低头,又抬头故意看向车外。也不知道怎的,这些年每每回家,爹妈也都会问她可好,她都不加思考的说“好,很好”仿佛她真的很好。
是今天经历的太多,亦或是羞耻,恐惧交替的侵袭。陈汉生的这句问候就像压垮梅雨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仿佛听到自己心房一角轰然坍塌,紧接着满溢出楚楚的苦涩。眼睛发涩,鼻子发酸。梅雨猛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接着再把清水鼻涕暗暗的吸上去,心想要是流出来就丢人大发了。
好在陈汉生没有多问,梅雨也暗暗松了口气。否则她怕她会哭来。相对于哭,她更怕还得找借口掩饰她为什么哭,今天她并不想再废心思。
“今天,谢谢你”梅雨发自肺腑的,真诚的说。
“天不早了,我先回宿舍了,你也赶紧回吧”梅雨想开车门下车。
“等等”陈汉生,按了按梅雨肩膀。俯身倾向后座。
梅雨向车门处,侧了侧身。看见陈汉生手指上提了个袋子。里面装着碘伏、红药水以及棉花球。
“赶紧把你身上的伤口处理处理,天热,感染了麻烦”。
下午那一马趴真摔的梅雨够呛,只是当时有惊又怕,反而忽略了疼。到派出所,缓过神来,才发现,两个膝盖皮都磨快没了,隐约见肉了。两个手掌心,生疼的,刮擦严重。
一个下午过去了,伴随着红肿,比下午看起来更严重。先前仅仅在派出所用自来水随意冲洗了一下,没有多做处理。现在倒是深深体会到那股火辣辣的疼。
就着车内灯光,陈汉生细看下才发现那些伤口怵目惊心啊。皱了皱眉头说:“还得去医院。这样不行。”
梅雨不想奔波,只想赶紧回去睡觉,连声说“没关系,回宿舍,自己上点红药水就好了”。
陈汉生,难得满脸严肃的说::“就在这里上药,看看行不行,不行还得去医院”。
梅雨也懒得多说,拿起药袋准备上药。奈何,副驾驶空间太小,梅雨穿着牛仔裙实在无法施展。
“算了,我还是回宿舍再慢慢上药”。梅雨有点烦躁。
只见陈汉生,手提药袋推门下车,绕到副驾驶一侧拉开车门:“转过来侧坐,两条腿伸车外”。然后,拿出碘伏,扭开盖子,盯着梅雨。
梅雨转身侧坐,连声说:“我自己来,真的”。
陈汉生,没理会,迅速半蹲在梅雨膝盖前,梅雨有点尴尬,有点脸红。
忽然一阵凉伴随着火辣辣的烧灼感,让那丝丝尴尬伴随着丝丝暧昧,飘的烟消云散。
“靠,烧死我得了。渣滓洞辣椒水啊。”梅雨伴随着哭腔。直哆嗦。
陈汉生有点想笑,看着红红的学丝,白白的并不应该见天日的嫩肉,又觉得梅雨可怜。想想她下午的虎样,又有点气,遂还是板着脸。
“忍着点,碘伏消毒呢,摔这么深,真皮层都没了,不知道会不会发炎”。是陈汉生难得的重语气。
“等等,等等。”梅雨连道,“让我缓缓,我先缓缓。”梅雨早先苦苦忍住的眼泪鼻涕此款愉悦的随着地球引力极速而下。她赶紧用手背胡子连着辫子的一把抹掉,狼狈不堪。
陈汉生看着眼前的女孩,一向黑白分明、灵气十足的眼睛,此时红肿的充满血丝,秀气的鼻头哭的红红的,却不掩清丽本色,眼神清澈依旧。看着有点滑稽又有点可怜。
陈汉生微微叹了口气,神情不自觉的温和了许多。女孩抽了好一会,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来吧。”那表情真当自己刘胡兰呢。
陈汉生好气又好笑。狠心将浸着碘伏的棉花球按在她另一边膝盖上,看着梅雨涨红的脸,再次红起的眼睛,伴随着抽泣吸鼻子的声音,问道:“要不要再歇歇”。
梅雨摇摇头:“手上我自己来,顺手。”陈汉生没有理会她的话,径直牵过她的手。看着她摊开的手掌心,只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用棉签沾碘伏轻轻擦拭,看着女孩紧咬的唇瓣,依稀听到自己内心的叹息。十指连心,手掌的疼痛感比起膝盖只会更强烈。
梅雨怕疼,从小就怕疼。小时候有哪磕破必定对着爹妈,各种矫情。父亲没少笑话她,上了战场就是逃兵,抓到了肯定就是叛徒。梅雨彻底hold不住眼泪了,一头冷汗一脸泪,想用手抹泪,手上一手碘伏,遂抬起胳膊想蹭干净脸。陈汉生站起来拿起车里的纸巾,低头一下一下帮梅雨印干脸上的泪水和满额的冷汗。
梅雨仰着脑袋,光顾着疼顾着哭,压根没注意到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__陈汉生默默拿起棉球,抬手轻碰梅雨的颧骨。梅雨猛的回过神来,立即转身正坐拉下副驾驶的化妆镜。
“呃,鬼啊。”梅雨看着镜子中布着青紫色淤血以及擦刮伤的颧骨,还有红肿不堪的眼睛和鼻头。梅雨彻底崩溃了,她知道自己脸磕着了。派出所厕所没有镜子,她仅仅是简单清洗了一下。接着就是笔录,别的压根就没多想。
这一时万千思绪冲击着她的大脑,脸着地,多销魂的姿势啊。直筒牛仔半裙,没走光,没露点吧。那画面太美,梅雨不敢细想。还能在丢人不,还能再挫一点不,显然不能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在这个男人面前的过于狼狈。伴随着接二连三的羞辱、惊吓涌上心头,梅雨埋脸胳臂再也无法自抑的嚎啕大哭,像个在外受尽委屈的孩子,眼泪哭闹都只能留给妈妈,因为只有这个人才能回应她的那份委屈和绝望。陈汉生没有没有安慰梅雨,只是默默的站着、看着、疼着。他明白有些痛和悲伤,言语无法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