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裘诣回到家后就接到了罗罗打来的电话。
罗罗在电话里说：“小诣，过几天你就要到法国去了，也许到那天我不能去送你。今天，我就在这儿祝你一路顺风吧！”罗罗的声音听来很伤感。
裘诣觉得很奇怪：“是谁告诉你的？”
罗罗说：“还会有谁？当然是许菁了。”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小诣，为什么快要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如果今天不是小菁告诉我的话，你是不是就打算悄悄地离开了？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小飞莫名其妙的失了踪，现在你以这种方式离开，我不知道自己前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现在要让我的恋人和朋友都相继离我而去。哈哈……”她突然莫名其妙笑了起来，许久，她又接着说：“小诣，你说，你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电话那头开始传来罗罗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裘诣不知该说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是听，只是静静地听。
见裘诣不说话，罗罗就问：“小诣，你怎么不说话？”
许久，裘诣只好说：“罗罗，你想让我说什么呢？我想，现在我无论说些什么话，对于你来讲，都是苍白无力的。其实我并没有打算瞒着你，只是想在走的前一天再告诉你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想要悄悄地离开，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想往你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了。这些天，你所受到的伤害已经太多太多了，罗罗，听我一句话，许多事情，不要太过于认真了，该过去的还得学会去忘记才好。我希望……”说到这里，裘诣早已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在那一瞬间，他真的好想把关于小飞的一切全都告诉罗罗，但话到嘴边，却又发现根本无从说起，爸爸的话，还有小飞的话，在此时此刻里，都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裘诣的心也便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罗罗伤感地说：“我们这帮朋友真的就这样各奔东西了吗？小飞失踪了，你又要去法国，而我也已经打算去美国念书了。”
裘诣很惊讶的说：“罗罗，你要去美国？难道……难道你不打算等小飞了？”虽然他不知道小飞几年内会再回来了，但他仍然想知道罗罗此时此刻的真实想法。
罗罗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如果真能忘了他，那我就不再是罗罗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留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脑子里全是小飞的影子，爸爸妈妈看了都很担心我，所以我打算躲到美国去，这样他们就不会再为我难过了。”
“你以为你走了，罗叔和王姨他们就不会难过了吗？”裘诣觉得罗罗这是在逃避。
罗罗说：“即使难过也只是暂时的，如果我留下来，他们的难过才会是无休止的。”她想了想，接着问道：“对了，小诣，你和许菁怎么样了？你走了她怎么办？”
裘诣不知应该怎么对罗罗说，下意识里他依然维护着许菁，不愿意把许菁的真实想法告诉罗罗。于是，他告诉罗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的我们似乎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罗罗深有感触地说：“是呀，我们四个已经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单纯了，这种成熟的过程似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裘诣就说：“罗罗，你去美国时，我可能已经到了法国，不能去送你，到了那边后，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为了你爸妈，也为了我们这帮朋友，更为了小飞！”
“谢谢你！小诣！我同样会祝福你！”说完，罗罗就把电话挂了。
裘诣挂了电话后就来到袁飞的床前，他对袁飞说：“刚才罗罗来电话了。”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很长时间，他仔细地望着袁飞的眼睛，好像在专注地欣赏一幅画。下意识里，他想从袁飞的眼睛里找到一些诸如思念之类的东西，但他却失望了，因为在袁飞的眼睛里闪动着的似乎只是复仇的火焰，那曾经火热般爱恋着罗罗的情绪似乎已经消失殆尽了。裘诣有些为可怜的罗罗叫屈，“她要去美国念书了，也许……，也许永远也不再回来了。”最后这句话，是裘诣自己加上去的，他的目的很明显，他只是想以此来证实一下小飞对罗罗的爱。他成功了，因为他分明看到了袁飞紧咬的嘴唇，以及那些正一点一点染红唇角的鲜红鲜红的血。看到这些，裘诣又有些心痛了，他轻声地说：“小飞，你这是何苦呢？我想，罗罗她是不会嫌弃你这张脸的，她是那么那么的爱你，她是会用一生来陪伴你的。”
袁飞没有理裘诣，他轻轻地闭上了双眼。不一会儿，裘诣就看到从袁飞的眼角处淌下两滴泪来，那泪浸进枕头里，很快便染了很大一片。
（二十四）
一个月以后，裘诣的出国手续办妥了。裘大山送儿子去机场后，便绕道带着袁飞乘上了飞赴日本的飞机。到了日本后，裘大山很快就和老朋友阿权联系上了。阿权把他们接到自己的住处，让他们先休息一下，然后有事出去了。袁飞见这个权叔个子不高，还老是黑着个脸，一副不欢迎他们的样子，就问裘大山：“权叔怎么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裘大山说：“不会的，你千万别多心。你权叔他可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他对朋友的事都是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的。”
袁飞就说：“裘叔，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看他那个样子也不像是那种人啦？”
裘大山说：“傻小子，你权叔在年轻的时候，已经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你可不要小看了他。”
袁飞有点不相信，“闻风丧胆？怎么个闻风丧胆法？”
裘大山说：“现在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等以后你就会慢慢知道的。”
袁飞见裘叔不愿意说这件事，便转了个话题，他问：“裘叔，你是怎么认识权叔的？”
裘大山说：“这可说来话长了，我和你权叔可是实打实的患难之交，当年我大学毕业后到社会上去找工作，可总不称心如意，一天心情不好，又喝多了，就倒在路边睡着了。醒来时发现，一个人端着一挺冲锋枪，在与一群人火拼。当时，自己很害怕，就闭上了眼睛，继续假装睡觉。
很快枪声停止了，一个人倒在了自己身旁。
“老弟，有烟吗？”
那人居然说话了，裘大山暗问“不会是问我吧？”
“别装睡了！”那人继续说。
“别，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裘大山很是害怕。
“给我烟！”那人有些不耐烦。
裘大山哆嗦地递过一包烟，便想走，问“还有事吗？”
“还有火！”那人有些生气。
“对！给您火！”说完，裘大山不敢言语了。
那人很快把烟吸光了，掏出一百港币，不容人拒绝地说“这烟不错！帮我再买两包！”
裘大山接过钱，如获释令，撒腿就跑。
他来到一个小摊子，一下买了五包，往回走。
快到时，他站住了，他问自己“你还回去干什么，难道不想活了？我可只有一条命，开不起玩笑！”可又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为什么？他开始想理由。好久好久，他找到了四条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一、他拿了那人的钱，就得给那人东西；二、那人相信自己，让自己帮着买烟；三、直觉那人不是恶人，而且好象没有力气去伤害自己；四、感觉那人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大侠”，应该把握接近他的机会。于是，裘大山快步往回跑。
果然，那人还在那里，不过不再说话，已经晕了过去。裘大山大胆靠近他，发现他除了一身西服、两支手枪，就是满身的血。
裘大山没有犹豫，背起他，回到了家。
医生来了，忙了三个小时后，对裘大山说“伤得这么重，还不让我打麻药的，他是第一人！佩服！不过，下次你能不能劝劝他，在我做手术的时候，不要用枪指着我，可以吗？”
裘大山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给了钱，送走医生，来到那人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努力睁大眼睛问他。
“裘大山！您……”
“别人都叫我权哥！裘大山！我撑不住了，身子就交给你了！”说完晕了过去。
两天后，权哥醒了，裘大山陪他聊天，吃饭，帮他清理卫生。
一个月后，权哥基本恢复了，走前留下十万块和一句话“大山，你是我的恩人，我当你是兄弟，钱必须收下，有事来日本找我，否则，兄弟没得做！”
“当时，裘诣妈妈的肚子就已经怀上了裘诣，一家人都等着我挣钱回去养家，可我就是累死了，也没有足够的钱养家，一家人眼看就要活不下去。我用这笔钱开了一个超市，养活了一家人。”裘大山语气中对权叔充满了感激。
“那权叔也是你的恩人了！”
“没错！”
袁飞问：“那么以后呢？”
裘大山说：“以后？以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啦，钱也不是太多但还够得花。”
袁飞又问：“那时候，你怎么没有去我爸爸他们几个老同学？”
裘大山笑着说：“傻孩子！你以为你爸爸他们几个，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子有钱吗？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们几个也都是一样的情景啊，哎！”裘大山长长地叹了口气。
袁飞说：“原来是这样，我看权叔那黑着脸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冷血的毫无感情的人呢？却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个热心肠的好人。”袁飞现在对权叔的印象已经大大地改观了。
裘大山说：“其实，他以前还很快活，虽然没有多少钱，也整天过着那种打打杀杀胆战心惊的日子，但他却依然保持着一份爱心。一直到后来他遇到了一个改变了他的一生的女人。”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怎么能改变了权叔的一生？”袁飞对权叔这个人越来越有兴趣了。
裘大山望了袁飞一眼，接着说：“那个女人是你权叔在道上混时的大哥的女人，他大哥因为打劫银行被警察通缉而逃到了外地。在那段日子里，是你权叔整天照顾着那个女人，因为他大哥平日在外面非常的嚣张，惹恼了很多人，他们都扬言要整死他，他逃了，他们就把目标转移到了那个女人身上。那个可怜的女人刚被他大哥从窑子里买了出来，现在却又陷入了这种万劫不复的生活之中。她想到过自杀，在你权叔不注意的时候，她试图用过刀子、毒药还有枪，但都被你权叔救了下来。你权叔大骂她‘怎么那么不尊重自己的生命？干嘛要那么傻？’那个女人就哭着说‘阿权，你还是让我死了吧！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你大哥现在已经逃走了，他的那些仇家整天价地来恐吓我，我真的是受不了了！你还是让我死了吧！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你权叔就说‘别说傻话了，只要有我阿权在的一天，我就绝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一根头发！’那个女人就扑到了你权叔的怀里，那个晚上你权叔就和那个女人好上了！”
“后来呢？”袁飞问。
裘大山说：“后来？后来那个女人就成了你权叔的女人，生活虽然依旧不稳定却很恩爱，也是你权叔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没想到三年以后，老大回来了，老大依然做老大，他想拉着女人上床做爱，可那个女人死活也不愿意。他就问女人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那个女人只是哭着摇头不说话。他就拉着女人的头发往墙上撞，边撞边骂‘我让你偷人，我让你偷人。’女人的头上被撞破了，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脸流下来。这时，你权叔赶到了那里，他冲上前去推开了他的大哥，然后跪在地上求他放了她。他大哥终于明白了，原来女人偷的男人就是阿权，他恼羞成怒地拨出枪要杀阿权，在子弹快进入阿权身体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扑上前来挡在了阿权的前面，那颗子弹射进了女人的胸膛，她倒在了血泊里。你权叔见自己心爱的女人死了，突然像疯了似的向他的大哥扑了过去，他们扭打成了一团，最后你权叔抢到了那把枪，他把枪对着他大哥的太阳穴。他大哥顿时吓得腿都软了，他苦苦地哀求阿权放过他。但阿权没有放过他，阿权以前那宽容的心早已在女人倒地的一刹那，变得僵硬冰冷了，他对着他大哥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再后来呢？”袁飞对权叔的好感正在一点一点地升级。
裘大山接着说：“后来你权叔在香港呆不下去，就逃到了日本，参加了一个杀手组织，很快便成了这个组织中的一个小头目。我们初见面时，他便是到香港执行任务，那一次，他中了五枪，不过杀了十五个人！”
袁飞这才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权叔现在是杀手组织的呀？怪不得他老也不笑就像生来就不会笑似的。不过，他真的好厉害呀！”
裘大山说：“自从那个女人死了后阿权他就再也没有笑过。”听了裘叔的这番话，袁飞此时已经对权叔肃然起敬了，他正想再问点什么，权叔推门进来了。一见权叔回来了，袁飞马上起身招呼他：“权叔！”
权叔点点头，看了袁飞一眼。然后，他扭头对裘大山说：“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去做手术。”他又扭头看了看袁飞：“烧成这样居然还会活到现在，你可真是命大了！”原来他刚才说有事出去是给自己联系手术去了？袁飞心里涌起一股暧意，这个外表看似冰冷无情的权叔内心却热情似火。
裘大山长叹了口气：“哎！如果在香港时早点送医院的话，他的伤也不会糜烂得这么厉害！当时我真是害怕，如果把他送医院去很快就会被人知道，那么他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权叔理解地点了点头：“老裘，你做事一向都是这么沉稳，难怪在他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以后，你还能把他安全无误地带到日本来。”权叔对自己早年结交的这个朋友非常的欣赏。他又拍了拍袁飞的肩对他说：“小伙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个能放下私欲的人才是能干大事的人。权叔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种人！”
袁飞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权叔您言重了。其实最初我也平静不下来，一心想着要报仇，还是裘叔帮我走出了那段阴晦的日子。”
裘大山对权叔说：“权哥，小飞这孩子，我可就交给你了！”
“行了，你放心好了。对了，你明天就要回去对吗？”
“是的，早点回去，免得别人疑心。小飞明天做手术的事，就麻烦你多操点心了。”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他扭头对袁飞说：“等你的伤完全好后，如果你想跟我学，我可以教你一些功夫防身和报仇，不过你必须成为我们组织的一员，这是规矩。如果，你不想学，我也可以在日本帮你找一份正当的工作。如何选择，你好好考虑！”
“我要学！”为了报仇，袁飞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好！”权叔满意地点着头：“组织里的规矩，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你要记住，进了组织，一切都得听组织的安排，千万不能擅自行动，否则将会招来杀身之祸。”权叔严峻地看着袁飞，这个可怜的孩子以后要面对的将不再是单纯的学生生活了，而是一种没有七情六欲充满了血腥的生活。
第二天，裘大山就乘飞机离开了日本。袁飞被权叔安排进了一家私营医院，医生给他全身检查过后，告诉他身上的伤可以治好，但脸上的伤却没有太多的把握。权叔认为作为一名杀手模样怎样已然不重要了，于是他就打算劝袁飞想开一点。哪知袁飞却先反过来安慰他说：“权叔，您就别为我操心了，手术后恢复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乎这个了！”
权叔就说：“臭小子，好样的！权叔我没有看错人，你是干我们这行的料。”
不过，权叔还是嘱咐医生尽一切力量去做那个手术，他说钱方面绝对没有问题。医生也向他保证手术后的恢复程度虽然达不到百分之百，但达到百分之九十是绝对有把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