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信的日子是如此的度日如年,那是一种期待,更是一种煎熬。看到工厂里一对对小夫妻,一双双恩爱甜蜜的小情侣,小西真的好羡慕他们。一个人身在异乡的漂泊的她,真的好渴望有一份爱情。
邮政太慢,这一去一回,又是二十来天。可是等来的却不能如小西所愿。
他说不要误会,我写那封信给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自己是一首满载的船,再也承不住任何的重负。赵海峰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你跟他,我很放心。朋友妻,不可欺。我跟赵海峰也是很好的哥们,不希望失去一个你,再失去一个好兄弟,祝你们能幸福!我们马上要放寒假了,再回信我也不一定能收得到了,你工作一定很辛苦吧,不如多休息!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小西不能自已地在宿舍里大哭起来,惊动了一脸疑惑的同事们。大家纷纷跑来关切地询问,她一声不吭,只顾哭,径直冲向浴室,什么也不拿,衣服也不脱,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在这十二月里,任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她不想说话,不想解释,不知如何作答这一份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
半个小时后,也许是冷了,也许被浇清醒了。这是干嘛呢?没有开始,哪来的结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人家前程似锦,自己工作生活都是暗无天日,将来,人家是正经的大学生,高层白领,自己是什么?拿什么去配人家?何素珍挺好的,抛去私人情感的妒忌,她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如果没有吴远,应该会成为好朋友的吧?小西自嘲地冷笑了一声,这算什么事啊?自己刚过十六岁生日,嫁人还早呢!好好挣钱,好好努力,在提升自己的同时,把哥哥和弟弟供出来才是真的。没有他,自己还有亲人,还有朋友,不是吗?如果从头到尾没有他的来信,两人不也是陌路人了吗?罢了罢了,人生插曲而已。
这么一想,她冷静了许多,衣服上的水也滴得差不多了,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冷得发抖。她快速走出浴室,回到宿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用干毛巾把头发裹上,直接钻到被窝里。
第二天,大家都起床了,马上就要上班了,小西还没起床,下铺的同事叫了叫小西,小西这才发现,自己睡过了头,欲爬起来,浑身乏力。同事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昨天怎么突然就哭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要不要请假?”
“没什么,我这就起来去上班。”
面对众人的关心,小西报以感谢的微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撑起沉重的身子,跟着众人一起去上班。
流水线上,不停地赶货,连续不断的产品,塞不完的鞋垫。每天从早到晚,小西都一直站着,没有时间坐一会。好累,赶紧到下班时间吧!自己好像有点发烧了,还不停的打喷嚏。大姐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小西只淡淡的说自己感冒了。中午的时候,小西出去买药,让大姐帮着打点饭。
自己不能倒下,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大姐是真心的急以外,没人关心自己。但是毕竟才认识大姐一个多月,不能老是白白占人的好,不了解人家不说,总这么麻烦人家,到底不是个事,最怕给人家添麻烦了。所以自己得吃药,再没胃口也要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上班,上班才有工资,有了工资才能寄回家,还要存钱学电脑坐办公室呢。
小西吃了药,下午上班时好想睡觉,一连放错了好几双鞋码的鞋垫,被检验发现了,拿回来返工,组长没耐心地训道:“小西,你怎么回事啊?虽说感冒了,但是你到底能不能坚持,不能坚持就回宿舍休息去,别在这耽误事,这明天要出货的,搞不好今晚得加通宵呢?”
“不好意思,我会注意的,我能坚持。”
回宿舍也是待着,在宿舍待不如在这待,通宵就通宵吧,通宵了过后,明天能休息一整天,以毒攻毒,或许一夜过后就好了呢?回了宿舍,又怎能睡得着?徒劳地胡思乱想而已。
小西眼里不停的想流泪,不停的打喷嚏,鼻子一直堵,头脑发晕,她一直坚持着。直到夜里十一点,大家准备着去食堂吃夜宵的时候,小西终于熬不住了,晕倒在去食堂的路上。大姐吓了一跳,大叫起来。这时有两个人将自己扶了起来,一个男同事将自己背着就跑,好像是前段的组长苗少剑,又好像中段的组长郑贵中,或者两人都在,还有大姐一直在喊着自己的名字。小西好想答应,可是却没有力气说话,鼻子一阵阵发酸,眼睛不停地流泪,她想睁开眼,看一看周围关心自己的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她想当众跟他们说声谢谢,可是她张不开口,睁不开眼,眼皮好沉,只心里却清醒得跟明镜似的,除了哭,还是哭。
有人在安慰自己:“没事的,厂里这么多人呢!别哭了。”好像是组长在说话,好像是课长在说话。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小西一个人躺在床上,手上还挂着水。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室内开着白炽灯,窗帘都是拉上的。环顾一下四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医生在一旁看着书。小西一边支撑着要起来,一边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医务室,我是这里的医生,你发高烧晕倒了,你现在最好躺着别动,等挂完这瓶水了再起来。”医生放下手中书本,走过来嘱咐道,顺便给小西掖了一下被子。
“哦。”小西隐约还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心里觉得暖暖的。一个人在异乡,任何人一句关切的话,都会让小西感动,而这些感动,恰恰又让多愁善感的小西拿来跟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和他来相比,心里刚刚涌上心头的温暖瞬间又被无限的悲凉给淹了下去。好一句远亲不如近邻,多么地贴切!
想到这,又是止不住的眼泪,怕医生看见,觉得不好意思,她悄悄地转过头去,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哭出声来才好。
小西,你一定要挺过去,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你没有资格生病的,家里这样重的负担,自己出来半年了,一次钱都没寄回家不说,总得好好养活自己吧,赶紧好起来,自己照顾好自己,再也别做这样的蠢事了。
想到这,小西心里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药水一点点进入自己的身体,这是自己第一次挂水,水真的凉,小西感觉自己的手也是冰凉的,脚也是凉的。
曾经在电视上看到人家女主角在医院里生病的时候,都有好多的亲人,朋友,男朋友,或者老公在身边伺候着,送花,送好吃的营养粥,再一匙一匙地喂,还不时的说笑话逗病人开心,好温馨画面,自己那时候幻想着自己生病,把自己当成其中的主角,感受着那种幸福,甚至祈祷自己生病。如今自己倒是真的生病了,可是场景却是这么冷清,多么幼稚的想法,多么可笑。人们在帮我的时候,也只是出于普通同事的一种人性最基本的善良吧,谁会陪着你在这不上班不工作不挣钱?回到现实中来吧!
对了,也不知道药费多少钱?自己躺了多久了?于是问:“医生,现在几点了?我躺了多久了?”
“现在是四点,快要天亮了。”医生合上书,拿出体温计,递给小西,“测一下体温吧!”她又摸了摸小西的头,“应该退烧了,一会看一下体温正常了的话,挂完水你就可以回宿舍了。”
“哦。”小西接过体温计,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那我这一共要花多少钱?”
“不用钱,这是厂里的医务室,我们只看最基本的小病,花费不多,厂里给报销,大的病还得送医院。”她面无表情,礼貌性地答道。
“哦,谢谢你!”小西想缓和一下氛围,又问道:“你是在值夜班,还是因为我的原因,临时来加班的?”
“这里又不是正规的医院,值什么夜班呀?”她头也不抬,冷冷地答道,像是很不情愿来加这个班。也是哦,谁喜欢加班呢?这么冷的夜里,睡觉多好!
看她没有想聊天的意思,小西作罢。点滴马上就要完了,小西坐起来,掏出体温计,递给医生,她看了看说:“没事了,已经退烧了,我再给你开点药。”说完走过来帮小西拿掉吊瓶,再开了一天的药,小西谢过,一个人走出医务室。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二楼车间的灯还亮着,还能听得到机器的响声。宿舍里一片安静,静得有些怕人。虽然有路灯,但是发黄的灯光不是很明亮,本就很怕走夜路的小西,看到自己的影子也觉得心里瘆的慌,她左顾右盼,本能地加快脚步小跑起来,跑到宿舍二楼男生宿舍的时候,一个起夜上厕所的男子正好从楼梯间的卫生间里出来,小西吓得大叫,对方男子不知怎么回事,也大叫起来,小西脸色煞白,惊魂不定的她,逃命般地奔回宿舍,转身迅速把门关上反锁。大家都在加通宵夜班,就小西一个人,阳光上晾着的衣服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小西心里发毛,爬到自己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躲在被窝里哭了起来。
或许因为刚才吓得不轻,或许病痛没有好全,或许情感上的压抑,或许对亲人的思念,或许对自己前途的一片渺茫等等一齐涌上心头,她越哭越伤心,越伤心越是各种不开心的事一件件浮现在脑海,哭着哭着嘴里开始不停地喊:妈妈,我好想家,我想回家。可是马上又想到当初出来的时候,自己对妈妈说的话:我不后悔不读书,我不会怪你们的,我出去打工,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一定会做出点成绩来。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刚进这个厂才一个多月,工资也没有发,身上剩的钱连回家的路费都不够,怎么好意思回家?回家又能做什么?现在不读书的都出来打工了,凭什么人家能混得下去,自己就吃不了苦?小西真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不中用。为了一份不明不白的可笑的荒诞的所谓的爱情,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真是活该啊!
不知不觉,天空开始发白,马上就天亮了,同事还没回来。因为打吊瓶的缘故,她想上厕所,可是想起刚才的情景,她害怕,唉,算了,再等等,再等一会,就会有人起床了。
又过了许久,同事们回来了,门被小西反锁,听到外面有动静,赶紧下来开门,“谢天谢地,你们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啦?好点没有?”大伙关切地问。
不问还好,这一问小西稍稍平复的心又激动起来了,她略去自己的事情,只说了刚才被吓的一幕,面对众人的关心,她又开始哭起来,大家都在安慰她,这里面,有随口说说的,有真心实意的,有同情的,也有看看热闹的。不过这都不要紧,有这些,小西觉得就够了。
“没事了,你们也累了一夜了,赶紧休息吧!”小西故作轻松道,看着这些年龄跟自己相仿的姑娘,有的有亲人,有的也一样是一个人在一个厂,大家都能坚持,都能好好的生活工作着,相信自己也能。
“我先洗个脸,再去吃点早餐再睡。”其中一个女孩子说道,这会小西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也在闹意见了。于是赶紧上了厕所,洗了把脸,跟众人一起出去。
一切又恢复到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