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之前只跟阿姨写过信，在信上知道阿姨的地址，自己从没去过。她一边走，一边打听，到虎门坐什么车，在哪坐。公交车上，人可真多，一个座位都没有，更别说靠什么窗户的位置。小西不认识路，怕坐过站，挤到司机旁边找了个适合的位置站好，跟司机打了招呼，让司机提醒一下自己到虎门下车，司机说：“在虎门哪个站下？”
“就虎门下。”
“虎门是个镇，有好几个站呢，你在哪个下？”
“那就第一个站吧！”小西也不知道哪个站，难道下车过后离阿姨的厂还很远吗？
突然一个刹车，让本来就很晕车的小西直想作呕，她屏住呼吸，再深深的吸了口气，用手捂住鼻子，不想闻那股恶心的气油味，只用嘴巴呼吸。
她是真怕坐车，也真怕去陌生的地方，去面对陌生的环境，尤其，她是个路痴。她觉得每一个人生的环节，都是生活在逼着她向前走，而且不得不走。
到了虎门，小西下车后先是一阵呕吐，抬起头来，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又无头绪，不知道从哪走好。这时旁边一辆摩托车在候客，看到小西四处张望，于是想揽过这一个生意：“靓女，去哪里啊？我送你。”小西看了看，想起刚从老家来到厚街汽车总站的时候，十几二十辆摩托蜂涌而上的围攻架势，现在还心有余悸，于是没搭理他，自己往前走，也觉得不对，往后走也怕走错。刚才那辆摩托车看此情景，确定肯定是不识路的，于是他再次上前去跟小西搭讪：“靓女，第一次来吧？”
小西不作声，假意自己知道路，继续往前走。
“你去什么地方？我送你吧，这一带我都熟。”
小西还是不作声，继续前行。
“这大热天走，挺累的，我送你吧，花不了多少钱。”
“你知道XXX厂吗？”小西是真心的不知道怎么走，周围又没一个可问的人。
“这个厂我知道，还挺远的，我送你过去。”
“多少钱？”
“十块钱。”
小西吓了一跳，“这简直就是公开的抢劫嘛，自己一个月工资也就三百多块钱，你这等于是自己一天的工钱了，不去不去。”
“你说这地真挺远的，十块钱真的不贵。”
“十块太贵，我真坐不起，要么你好心跟我说一下，往哪个方向走吧？”
想想上学的时候，自己跟哥哥两个人一个星期才花五块钱，这十块是半个月的生活费了，还不说贵呢！我看贵得离谱，小西在心里暗自抱怨道，一边也感叹这城市与乡村的差距。
“那八块，我们这大热天，天天在太阳下晒着，挣这几个钱也不容易，咱各自退一步。”这人一边说合，一边心想我告诉你才怪呢，告诉你了我还怎么挣你的钱呀！
“那五块，五块我就走。”小西再次压价，有了上次买衣服的经验，她开始学着讨价还价了，这是也是独立的又一个生存法则。
“六块六块，不走算了。”
小西想了一会儿说“成交。”听他说很远，自己又没方向，还晕着车，又怕错过阿姨中午休息的时间，小西咬牙同意了。
这世道，花钱容易挣钱难呀！不过跟上次买东西不一样的是，这次有了你说我砍来回几次的还价，价格下来近一半，司机的半不情愿与卖衣服的老板娘的爽快相比，小西觉得这回自己赚了。
她坐上摩托车，心里正得意。这得瑟劲还没过，就到阿姨的厂门口了，心里暗骂起娘来：妈的，又受骗了，还三分钟的路要收我六块钱。但是她不想争辩，出门是求财，不是求气的，何况，说好了的价格，坐了人家的车，这会自己再砍价，不是找再次的不痛快吗？花钱买教训吧！
到了那个厂门口，小西跟门卫说了一下自己的来意，让帮忙通传一下，人家说：“现在马上下班了，她们会从那个车间大门出来到对面食堂去吃饭，你就站这看，看到了就喊。”
“哦。”
趁着这点时间，小西在想怎么跟阿姨说好，她听到自己出厂消息，会不会生气？
果然不出两分钟，就有工人出来了，她们都用跑的，都想抢先第一个排队，免得后面挤着排长队打饭。
“阿姨，阿姨。”小西用家乡口音喊着，阿姨一听是小西的声音，转过头，一脸的惊喜，她没想到小西会来。阿姨没吃饭，直接就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你不上班吗？”
“嗯，我出厂了。”小西小声说道，她有点怕阿姨会责备她。
“你出厂了？”阿姨先是惊讶，刚刚满脸的笑容瞬间随着小西的回答消失了，忧愁写在脸上，接下来是一大串的疑问：“怎么要出厂？在那不好吗？有人欺负你了？到底怎么回事？”
“没人欺负我，就是我做的QC检验工作太伤眼睛了，我的视力直线下降，就连很大的字我都看不清楚了。”小西说着欲四处搜寻着周围能测自己视力的字，向阿姨证明自己的视力降到什么程度，以加强她对自己出厂的理解。她看到周围只有这个厂的厂名，上面的字很大，这个显然不适合，她突然看到门卫室里面挂着卫门职责公示，于是指着那个挂牌说，“上面的字我只看得到大的，而且还很模糊。”
“这么严重啦？那么大的字都看不清楚了？”阿姨不敢相信地确认道。
“嗯。”
“那这样是不行。”阿姨脸上刚才升起的那些许的尚未发作出来的怒意慢慢地淡出脸上，“出了也好，看看能不能到这边来找个附近的厂，大家在一起有个照应，说实在的，你一个人在那边我也不放心。那你工资呢？都结完了吗？”
“没有，我跟主管说换个岗位，她不同意，后来辞职也不同意，我就自离了。”
阿姨听了，有些愤愤不平，但是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每个厂都有保安，进都进不去，谁会去理你，帮你拿工资？那时候包括阿姨，也都没有到劳动局的意识，或者即使有，也觉得要花时间和精力去找人，还不一定帮得上，闹这么大的事，还不如早点找工作上班来得实在！
小西没作声。阿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来问：“米兰呢？”
“表妹？我不知道啊！”
“她不是去找你了吗？她正好今天休息，我说让她去看看你，还让给她一百块钱，让她还你当初帮她还人家的50块，难道她没去？”
“我不知道啊，我昨天就出厂了，我没遇见她。”
“这鬼崽，不知道又跑哪去了，她们厂里有个男的在追她，说是两人一起去的。”
“我不知道。”
“那我们去吃饭吧，这事回头再说，我跟你舅他们商量一下，打听看哪里在招人。”
两人正欲走，跟阿姨在一个厂的同事，走过来跟阿姨打招呼，这个叫阿姨做三姐，也说的是家乡口音，阿姨跟她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那人说：“哦，是大姐的女儿啊？这么大了都。”阿姨让小西叫她姨，也是外婆家一个村里的人。
表妹这时从右边过来，老远看到阿姨站在厂门口跟人说话，于是像自己发现天机一样，兴奋地向阿姨告状：“妈，妈，我跟你讲，表姐出厂了，前天就旷工了，昨天自离被开除出厂，工资也没有拿到，不知道她跑哪去了。”
“你表姐不在这里吗？”
这时表妹才注意到旁边站着小西，不好意思地说：“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害我去找你，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我能跑哪去呀？就算跑，也得来看看你们，跟你们联系上啊！”小西看到她刚才告状的德性，又想起之前两人相处的许多不快来。
“你这次胆子倒是挺大嘛，允许自己一个人想什么时候出厂就出厂，当时我出厂的时候，你就到处告状把我给抓回去。”表妹凑近小西耳边小说抱怨道，可阿姨还是耳尖听到了：“你当时的情况能跟你表姐一样吗？你当时在气头上，她是怕你出事。”
看到妈妈袒护着小西，米兰心有不服向阿姨做个鬼脸：“你就是向着她，她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错什么。”
“那你做点靠谱的事让我相信你啊！”表妹终于不再说话。
三人就近找了个供应早餐的地方，一人来了一碗粥，八宝粥，两碗皮蛋瘦肉粥。
在闲聊的过程中，聊到表妹现在上班的厂就在阿姨的隔壁，也是服装厂，表妹在剪线头，活也不重，就是相比电子厂要脏一些，而且听说还要招女工。阿姨让表妹再去打听一下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需要的话，就让小西跟表妹在一个厂。小西一听这话，心里又开始咯噔了：又要跟表妹在一个厂？两个人性格本就不合，在一起难免不开心，还不如聂小英一个外乡人呢，再说她那性格，保不齐哪天又要出什么乱子，现在她在阿姨这边，把她交给阿姨，比跟着自己放心，自己可真承担不起这责任，她也不想承担，自己顾好自己不添乱就算帮她们大忙了。
心是这么想，可是毕竟不好说出口，于是只喝粥不说话。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过年我是肯定要回去的，我得去看看米菲和米琪（阿姨的两个小女儿）要是你俩在一个厂，我就放心了。你们俩今年就别回去了，去了还得来，本来就才来没几个月，你俩又出厂又换厂的，工资也不高，这来回的路费都要花不少，过完年，我再带些腊肉啊之类的家乡菜过来，跟你们一起过元宵。”阿姨安排着，开始想着过年回家的各种事。
小西听着阿姨的话，却在盘算着自己的未来。
算了，阿姨说得这么尽兴，安排得这么好，就不打断她了，一是说不跟表妹在一个厂，实在不好开口，二是自己的人生路还长，得靠自己去走，自己做选择，出来打工了，自己也是个大人了，希望自己能独挡一面，做点成绩出来。三是说了她们肯定不会同意，也不放心。
小西开始不喜欢这种不按自己愿意的安排，可是她还没学会说不，或者说还没有勇气说出来，但是她心里已经有想法了，她决定先斩后奏。唯独表妹，还是那样，一会开心，一会生气，大大咧咧的，没心没肺的。听到阿姨说要回家，让自己留下来在广东过年，心里开心得不得了：“嗯，好啊，还没有在外面过过年呢，上次国庆华润做活动，好热闹啊，今天又去了那里，还是一如往常地热闹，比在老家过年好玩多了。”表妹欢呼着，像只即将挣脱的鸟。
“你得听你表姐的，凡事跟你表姐商量着来，别再自己弄出什么事来。”
“唉，我知道，你就这么不放心我，那这次表姐不也没跟你商量就出厂了吗？”
“都跟你说了她情况跟你不一样，她又不是被开除出厂的。”说到开除，表妹心里不开心了，“好了好了，别说了。”表妹怒道。
阿姨不再理表妹，继又问道：“对了，你现在住哪里呀？”
“跟一起出厂的聂小英住外面，我俩一起。”
“你回去过后，明天把东西给拿过来。”看着阿姨开始给小西下达任务，小西心里真着急。
“要不我跟她一起找找厂吧，找不到我再过来，好吗？”小西探询地答道。阿姨没想到小西会有这样的打算，“她可靠吗？人怎么样？”
“人还好，四川的人，这两天也有一起在找厂。”她如实回答，阿姨说：“你不想过来吗？”阿姨有些担心，毕竟不了解小西口中的聂小英，而且如果小西有什么事，阿姨也不好向大姐交待。
看到阿姨不信任，小西又补充道：“我先跟她找找，毕竟一起出来的，都在找厂，如果我找到厂了，就立马写信告诉你地址，如果找不到再过来，何况这边也不好找厂，表妹的厂也还不知道招不招呢。”
“那好吧，你也这么大了，有些事可以自己做主了，我也不能时时盯着你们，你看着办吧，凡事安全为主，要学会保护自己。”
“嗯。”
阿姨看了看表妹，又对两人叮嘱道：“现在你们俩都在这，你们也大了，有些事我不得不说，就是你们交男朋友的事，按理说真的还早，可是现在如果有男孩子追你们，你们除了当心受骗，但是如果发现人品等各方面条件还不错的话，也可以考虑适当交往，但是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叫上同事一起出去，晚上绝对不能单独跟他们出去，明白吗？”
“嗯。”小西一本正经的答应着，虽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也同意阿姨的想法，并觉得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这时她想起了吴远，同时也想起了还有赵海峰，还有胡凤娇，许多往事涌上心头，有对爱情温暖的渴望，也有对想初尝禁果的那种害怕，最担心男人不良企图的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