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大帝大婚,排场是非常的气派。光是澜沧的礼服,就用了几十匹的鲛绡和天锦,为了做一顶珠冠,澜沧的族人几乎把整个东海的鲛珠都送来了青丘,他们却又嫌弃老凤凰家的凤鸣石太过暗沉,又觉得青丘无望海的粉红珊瑚色泽过于鲜嫩,不知谁出了个主意让许多的鲛人坐在一起哭,看谁哭出的珠子更好看。
然而鲛人嫁给青丘大帝这么大的喜事,谁也哭不出来。
东皇太一想了想,拿出当年澜沧遇害泣血的血红珍珠。如血一般的红,绽放着火焰一样的流光,竟然非常的合适。
喜宴上灼炎竟然也不请自来,还带着那几个小鬼,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须知往来这青丘最要紧的就是一副好相貌。
舅舅被气的够呛,说担心澜沧看见他们生的丑连累以后生的小狐狸崽子。
我心中暗暗的不满,说不定生出来的是小鱼呢。
但是听得此言也忍不住大惊失色连连赞叹,舅舅竟然动作这么的快,澜沧现在肚子里面就有了小狐狸么?我们青丘男女婚配向来不拘那世俗礼法,反倒是九重天上面一群老神仙战战兢兢,灼炎奇怪他们竟然活着没有被那些礼法累死,我深以为然。
想想我小小年纪便已参加过这么多次的婚礼,而且估计以后还会成增长之势头。送出去的礼金也不知何日才能收回,便有些肉痛。
倒有些怀念起芙殇和飞廉。飞廉虽然长得不咋地,但还是挺上道的,他也知道我年纪小小,存点压岁钱并不容易,没有办婚礼就带着芙殇走了。
我认识的许多美丽女神仙像芙殇一样,婚配的另一半都是野兽派的男神仙,所以很多俊秀的男神仙日日哀怨,又不想效仿那些女神仙也去寻一个长得很抽象的女神仙做伴侣,便被迫的做了断袖,好在做断袖的一对对长相都是很般配的。
所以我又暗自庆幸小桃嫁人嫁的早,倘若真的苦心修炼得道成仙,像她那般美丽,不知要嫁一个怎样野兽般的男神仙。
说起来我参加的婚礼中还都是很般配,老凤凰两口子的美貌在整个四海八荒都是数得上的,如今我这个妖孽舅舅又娶了比他还好看的舅妈。
虽然澜沧并不十分喜欢热闹,她做鲛人的时光里到处躲躲藏藏,但是舅舅说他几百年前没有保护好澜沧,让九重天的老东西们有机可乘暗算了她,如今澜沧身体复原,也无须顶着幻术的相貌,一来借着大婚给澜沧正个名,二来这被活生生剜眼的账他是一定要好好的算上一算的。
九重天妄图阻挠澜沧和东皇太一恋情的不止一个,但敢动手并且成功害澜沧被剜眼睛的主谋正是那九重天上的司正仙官箔爻。
司正乃是掌管天上地下法度礼仪是否得当的一个仙职,虽是近些年天帝新安插的新部门,手下却颇有些实权。不过这是否得当,完全是按照九重天的规矩。
箔爻并非世家子弟,本是辛苦修炼的一个凡人,某天机缘巧合的救了去凡间渡劫的天帝,天帝看他修行操守皆非常的恪守本分,又是个品行高尚的人,一时间感激加赞赏,便要给箔爻封神。箔爻也算是个有骨气的,推脱了封神的恩典。天帝看箔爻品行端正,便将他入了仙籍,提拔到司正一职。
其实神仙们下凡历练渡劫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但凡修行过程中有了偏差产生了不该有的执念或者是哪里悟不通,便会去凡间渡劫。
这司正箔爻做事一板一眼,遵礼守法到苛求的地步,自然看不惯六界之内跨界的恋情。
其他一众迂腐的老神仙不敢得罪东皇太一,也就是暗地里趁着他不在对澜沧做过几次手脚,彼时舅舅完全沉浸在初恋的甜蜜之中,忽视了这些手脚,加上当时已经筹备着要迎娶澜沧,因着一些人情世故往天上走动也多了点。澜沧却被一些素来仰慕东皇太一的哀仙女们忌恨着,吃了不少闷亏,她又知道我这舅舅脾气不好,怕惹出事,统统都咽了下去。
所以当那闻名四海的司正大人箔爻遣了人来找她谈一些“有关青丘礼法的事情”她便喜滋滋的去了,心想着天上总归有人承认她,况且还是在天庭里面有着一定地位的人物,她自然不会料到司正大人要对她下手严明礼法。
澜沧没有料到司正箔爻对自身职责的履行已经严苛的有些病态了,他见不得一点和他的信仰相悖的东西,而箔爻此生最大的信仰便是各界当各行其是,注重尊卑有序,既然鲛人从生在东海中便被当做万物,当做奴隶,那便应该这样继续下去。
箔爻还是十足十地做了一场戏的。他把澜沧骗出青丘,还命他座下的童子假扮成被毒蛇咬伤的普通孩子,鲛人天性善良,澜沧当时慌忙就停下来,也顾不得赶去天庭,赶紧的帮那小童疗伤,鲛人的血是能去毒治病的。
澜沧的此番行为,正中了箔爻的下怀。
箔爻一辈子谨遵礼教,也惩治了六界中不少真正做了不守规矩的坏事的神仙妖精。但是却偏偏对一个见不得别人伤痛,凭着本能救治人的鲛人。我却也不知道,他该算好还是坏。
动手的却正是老凤凰婚宴上被东皇太一剥皮做成另一面大鼓的夔蛇,他趁着澜沧落泪的时候,挖了她的眼睛,难怪澜沧的在夔那里找到的眼睛竟然这般合用,那原本就是她的眼睛,兜兜转转几百年,又回到了原处。也因为澜沧为了避开舅舅换了相貌,夔才没有认出来,还把她带到丹穴山,因此澜沧最终又能和舅舅相认,真是冥冥自有天意。
如此看来,那夔倒是死的一点也不冤枉。
但想不到司正竟然还敢来青丘喝喜酒。
不过除了那些龙子和我还有白泽玉树几个,并没有人知道今天成婚的这个鲛人,便是东皇太一曾经痛失的爱人。
估计司正箔爻又是来劝阻的吧。
其实几百年前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没有人背后支持,箔爻的计划也未必能那么成功,只是没有证据,东皇太一也不好直接翻脸。凭我对舅舅的了解,他的想法肯定是往后等把这事情彻底查清楚了,多翻几次脸也不迟。
因为澜沧的事情,舅舅对整个天庭都非常的不满,连带着他的一些天上的旧时知己都不大来往了。
天帝倒不敢不满,四海八荒尊一声天帝,不过是给个面子罢了,并非就是什么臣服。比如我们青丘,只是过惯了闲散日子,懒得替人操心;再比如我母亲,那真真正正是一尊上神,多少的神仙都靠着母亲的桃林养活,而她忙着供养桃林,母亲连我都没有时间教养,哪里有空去管这些。
天帝以为这是东皇太一的喜宴,他自然不会在自己的喜宴上对箔爻动手。
司正箔爻虽然顽固,但难能是天庭上一个能办事的人,何况又这么懂理知进退。再说当年那桩事情,也是天帝默许了的,天帝自然不愿自己的人出点什么差池。
可是天帝却忘了,活的太久的神族因着不死不灭,性格都很是怪异,这点白泽是,我舅舅也是。
因此在礼成后,东皇太一就突然的出手了。
“从来只有我狐族骗人,却没想到我们青丘的媳妇竟然着了道,还是被司正大人给骗的失去眼睛几百年。这样以后还如何教育我家的小狐狸们?”东皇太一一身大红喜服,脸上洋溢着春花烂漫的笑容,像是说着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可是他手里却牢牢抓住了箔爻的领子不肯放松,“司正大人,我也是个大度的人,你指使人剜了我家娘子的眼睛,我们夫妻分散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团聚,您也该送我件礼物。”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舅舅竟然对人说话这么尊敬,谁不知道我这没正行的舅舅越是发火言语上便越发的好听,他要是叫你“饭桶,蠢货”那才是真正的与人交心。
“我只问仙官要一件小小的东西罢了,想必您定然不会不愿相赠。”说话间,东皇太一伸出手,直直的伸进去箔爻的眼眶,剜了他的眼睛。我想舅舅一定是故意的,他故意剜了几下才剜出来,还口口声声怕挖坏了箔爻的眼睛,怕挖坏还会去挖?
这一年的仙史上记载了这样一件大事:司正箔爻被青丘大帝施剜眼之刑,行刑过程持续了三柱香的时间,现场非常的惨烈,箔爻的整张脸都被鲜血染红了。之后,东皇太一把箔爻的眼睛装给了一只盲蛇,并且将盲蛇许配给了箔爻。
盲蛇一族的族长本是前任天帝的宠臣,却意图谋逆,天帝将他一族贬去阴间,只能靠吸食阴气为生,终生都躲在暗处,因此眼睛是天生盲的。
箔爻一生忠心事主,却把眼睛给了背叛天帝的后人,任由盲蛇用他的眼睛视物,还被迫娶了盲蛇。这种羞辱对箔爻来说可谓比杀了他还要难过,偏生又被下了咒不能死。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见过箔爻。
那一场血色青丘的婚礼,让人无不闻之色变。
舅舅以身作则的教导我,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若犯我一寸,必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打的对方爬不起来方才算了结,一味躲藏只显得自己懦弱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