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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节 前奏

我在河北农村长到18岁,我曾经以为我也会在那儿呆到90岁。

一切改变了。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夏天。

1990年的那个爽朗的夏天。

我高中毕业了,毕业于一所乡村中学,我算不笨的,努力的,刻苦的。312分,离那年的最低专科线还差好远,更别提三本,二本,一本,清华和北大更是遥不可及的梦,全市听说没有还是一两个呢——那么遥远的传言呀。

我并不悲伤,我的好朋友们都差不多,全校三百人只有几个复读生考上了专科或三本,二本有吗——我没有记得。

回到家玩了几天,以后如何并没多想。

大我9岁的大哥从县里上班,回家来了。

大哥在我们村学校上完五年小学两年初中,在县中上了两年高中后,1977年——恢复高考的第二年,顺利参加了高考。他们班二十几人创造了奇迹,除一人,全部考了出去,有中专,大专,本科。我大哥那年顺利考上中专,18岁顺利分到县直机关,22岁顺利分房,顺利结婚,24岁顺利有了一个漂亮的千金。

第二天,我奔赴了我第一个工作岗位。

我骑着我心爱的自行车如快马奔腾般飞驰在通往县城的乡村路上,一个,两个,三个…..,男的,男的,男的,一个女的……年轻的,年轻的,中年的,一个年老的….,不数了,不看了,不计了,超过无数的人,飘过24里地后,我站在了县政府大院里,和无数人坐在一个大厅里,开始为第四次全国人口普查工作做着自己贡献。检查数据,修改数据,一摞摞大报表,浆糊,剪刀,笔。

努力奋战中,抽空交谈时。

旁边一个对更旁边一个说话了。“看这件衣服怎么样?”,我赶紧抽空瞄了一眼,娇嫩的粉红色,上面点缀着更深色的花朵,面料一看就很柔软,但穿在我旁边的肤色黑,骨架突出的人身上挺不协调的。

“嗯,嗯,挺好的!”

“可是在北京百货大楼买的!”

“谁给你买的?”

“我婶子。”

“是吗?”

“我可是在北京呆了半个多月,故宫,天坛,王府井,颐和园全都去了。”

“真的!”

“我还骗你!”

诶,我妈妈也去北京了。

爸爸在北京山里上班,每年麦收,秋收,过年回来各呆上十几天,妈妈最近几年每年冬闲时会去住上一二十天。

我仅仅在1985年,我上完初一的那个暑假去过一次,那年我十三岁。我还记得,那年我磨了好几个月,终于同意我一个人去北京,早晨大哥送我车上,叮嘱了半天。车开了,我非常激动,一路几乎不错眼珠的看着外面的风景,主要是成排成排的玉米地,还间错有高高的高粱地,矮矮的豆子地,红薯地,花生地,菜地,弯曲的泥土路,笔直的公路,大大小小的池塘,树林,村庄点缀其间,换个高度看看,置身度外的感觉。离北京越来越近了,房子越好,路越好,风景越好。

三个多小时,北京到了,爸爸已经在站台等着我了。

我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火车站见过,这么大,这么富丽堂皇的没见过;人见过,这么多,这么多气质优雅,这么多气宇轩昂的没见过;车见过,这么多,这么大,这么闪闪的没见过;路见过,这么宽,这么平,这么纵横交错的没见过;楼房见过,这么高,这么多样式没见过。地铁可真是第一次坐,还有壁画,看列车从黑暗的深处钻过来进入光明,真的很稀奇,我学爸爸样,亦步亦趋的出了苹果园——有很多苹果吗?——地铁站,坐上了超长超大的336路,慢长的路程我几乎在睡眠中度过,到达在家里听过无数次的门头沟。

因爸爸还在更远处的山里上班,只有班车,没有公交车,爸爸决定在区招待所住下来,招待所只是一栋3层的红楼。在旁边的新新包子铺吃过饭,附近转了转,感到很稀奇,不远处就是山,不太宽的公路两侧,只有不多的楼房分布在区政府旁,北有5层第一百货大楼—简称大百,南有2层第二百货大楼—简称小白楼,大片的大片的平房占据着不大的地盘,比起所谓“城里”的做派那可就差远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在老家时说“我去北京城了”,到了北京门头沟了,还要去“城里”,因为那些旅游项目全在城里,原来门头沟是“城外”呀!

接下来几天就是第一次到北京来的游客们的常规旅游项目—天安门,王府井,前门,天坛,颐和园,动物园。

因爸爸还要上班,持站台票把我送进车里,叮嘱了半天,就让我一个人踏上归途,我不再兴奋,隐隐的得意和失落,我只能是路过,来过而已。户口管理让人只能一辈子呆在户口所在地那里,就是到北京旅游一趟也是需要开证明的,我就手握着这样一张村里证明才得以这一次的出行。

我的大哥和大姐出生在北京市门头沟区桥口营村—离区政府不远的村子,和老家的村子可就大不一样了,当然是好太多了。因机缘巧合,六十年代末,大哥上着小学,大姐上着幼儿园的时候,全家四口回到了老家,后来二哥和我出生在河北农村,完全是农村野孩子一样长大,爸爸后来按照政策又回到了北京工作,我们却再没了机会跟回到北京。

想想北京的高考分数线,就让人神伤。

户口,户口,还是户口,还有可恨的随父不随母的户籍政策。几千年的传统使得一般能从农村到外工作的基本上都是男的吧,这政策影响了多少人呀!反正我就是那其中之一。

城市居民有粮票,布票,油票,各种票,农村是没有的。最早集体的时候,我家劳力只有妈妈,每年收获后,我们生产队27小队场里的麦子堆,玉米堆,瓜堆,红薯堆,花生堆,豆子堆,肉堆,反正各种各样的堆最少的,最小的肯定是我家的,我家从来没吃过各种各样的救济,日子很是艰难,后来承包到户了,劳力少还是不好过,我的姐姐一直上到高中毕业,二哥因个人原因不愿上,也上到了初中毕业。

我的妈妈很伟大,在爸爸好多年27块钱工资的时候,在只有起步资金100元的情况下,在我8岁时盖起村里第一批砖包皮的三间正房,刚刚盖起了村里第一批全砖的三间正房,为我二哥结婚做准备,其中艰难和艰辛,让我默默无语。在这期间当然也多亏爸爸的收入,毕竟那是每月现钱呀!爸爸留下每月必须,每月省下七到十五块,回家时带回去。集体时代在农村劳动力只能挣公分的时代,现钱能拿到手里不容易呀!

居民户口的考不上学——包括中专大专和本科,最起码还可以考技校,或分配工作,起码可以端上铁饭碗。

农村户口的考不上学——考上学后那可是包分配的哦,就只能土里刨食,那种艰辛,可是古往今来的各种文学作品没少描述的。

最有名的那首悯农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是在我十岁时陪妈妈除草时深深体会了。

为什么除草非要最晒的中午去呢?

大家肯定会背另一首古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肯定知道是描绘草的顽强生命力的。即使它不受欢迎,长在庄稼地里杂草也是草呀!杂草的生命力更顽强,不“拔草除根”是不行的!拔下来后周围有点湿润也是不行滴!不然就又扎下根了,一顿白忙活。

原来是采用自然疗法,用毒辣的日头把拔下来的杂草晒蔫失去存活的机会,给庄稼一个好的生存空间。

草都晒蔫了,活不了。人也是血肉之躯,晒蔫晒晕那是正常现象,反正我拔了几把草后,就躲到地头树下去了,边玩边看着妈妈在地里劳作了。

那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参与除草,想想好可怕,一个姑娘家仰仗母亲的疼爱,可以偷懒,以后长大了呢?成家了呢?不就得亲自参与了吗?肯定逃不脱的。

上大学也是照顾城市户口,这些年农村被城市或农村有关系的顶的不要太多呀!

明明农村的人口基数那么大,肯定比居民户大上好多倍,除了当农民外,出路却那么少。当然最狭窄的也是看起来最公平的就是考学了——那可真是凤毛麟角,其次是参军——那内幕当然也不少了,当然还有一小末的随迁分子了,其实是前两类的后遗人员了。前两类人员有部分找的另一半是居民户的,那可就成了地道的居民家庭。前两类人员因为各种原因主要是在老家或别地找了个农民户成了家,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工作在外,老婆孩子在家务农,需要若干年,等条件符合政策——比如军人到团职了家属就可以随迁了等等,丈夫老婆孩子就可以聚在一起了,成了居民家庭。当然这若干年两地分居中会发生很多很多故事,大家也可以想象。

我们村子里一个姑姑,做姑娘时长得那叫俊,说了个吃商品粮的男人那叫人羡慕。男的在政府机关开车,比起纯粹的农民家庭,日子肯定过得相对舒坦,不符合政策也就一直不能把家属户口转成居民。孩子们日益长大,三个儿子因户口也只能随母呆在农村家里,出路太少了,姑姑着急上火的喝农药自杀了,其中还有哪些故事也就只能猜测了,反正娘家人也没闹,只是传出了这个说法。三个孩子户口随了爸爸,全安排了工作,顺畅的生活了,只不过代价太高了,我可不希望发生在我身上。

大哥在车站接上我,把我送回了家,看看自家住的房子,看看泥泞的土路,看看村里乱糟糟的规划,我两眼望天,过去吧,过去吧,这才是我生活的地方。

没几天,我又恢复了快乐,和朋友们描绘北京之行,分享有限的北京带回的食物。可能我们这儿离天津,北京比较近,大部分人家都有亲戚在外面工作生活,我的北京之行并没引起多大羡慕嫉妒恨,只不过都很佩服我和萍萍———这是我们俩早早约好,暑假成行的一次行动——她一个人坐火车往南去了山东,她的姥姥家,黄河岸边的一个地方;我就一个人坐火车往北去了北京。

说起北京买的衣服,我也有一件呢。

去北京后的第二年麦收,爸爸回家给我带回了我的第一件裙子,有点像海军服,非常好看,那也是我的第一件不是村里裁缝做的衣服。

以前我妈妈付费,每年过年时才给我们做身衣服,基本上是小红黑格,一年穿到头,夏天挽起袖子和裤脚,冬天里面裹着薄或厚的棉袄棉裤,有一年我非要一身稍贵些但更好看的军装绿,还和妈妈闹得及其不愉快。

我第一次臭美极了,虽然我从不美,因为没人说过我俊,甚至可以说是丑的,因为不少人说过。我从不照镜子,很少用梳子,就用我的五指梳。我穿好衣服,用梳子梳了梳头,靠近了我一直漠视的柜子上一片镜子,吓了我一大跳,———谁呀,一黄毛丫头,我又低头看,真的不一样呦,我的那从不见天日的胳臂和腿呀,哎,还有我左腿上的两个有坑的疤呢——那可是我顽皮的纪念,怎么出门呢,怎么出门呢,我思量着思量着思量着思量着思量着就到了我的好朋友霞姐家,引起一片赞叹,又飘到好朋友萍萍家,又引起一片羡慕,又飞到荣荣家,又引起一片夸奖,我飘来飘去,飞来飞去,走东窜西,奔南往北,终于在妈妈喊吃饭声中,我找到了北,我的脚落了地,我回到了家,我吃了饭,我抱着衣服睡了觉。

哎,只不过这次妈妈怎么这时候去,还呆了那么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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