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农民思想认识的进步,老虎村从最初的互助组、初级社,又一步一步地演进到了统一领导的高级生产合作社,即后来的生产队这种集体性的劳动组织。先前分得土地和财物的杜占春又把土地、牲畜和部分农具作股金归了集体所有。每名队员也叫社员,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分红。
在“一人蔫,两人欢,三人干活一溜烟”这种团结起来力量大的宣传鼓动下,杜占春每天机械地在生产队里从事着集体劳动。
老虎村大街两侧贴满了宣传标语和各种宣传画。给人的印象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怕办不到,就怕想不到。宣传画是东风浩荡红旗飘扬,五湖四海歌声嘹亮,广大社员前进在社会主义的大道上、、、、、、
为了实现远大理想,老虎村在全县走在了前列,成了试点村。他们率先搞起了“大锅饭”,全村人集体吃食堂。到了开饭的时候,每家人拿着瓢、碗、罐打回能照人影的稀粥,外加玉米面掺杂野菜、树叶、菜帮子搅和在一起蒸熟的车轱辘大饼子。人们吃完饭后,队里又组织他们走上村头,敲锣打鼓,游行呼号,齐夸党的领导。
杜占春老婆宇佳身体虚弱,怀抱女娃,走在游行的人群中,孩子死死地缀着宇佳的衣角,大声地喊着:“妈妈,我饿!”
村子游行队伍中,有一名参加过抗美援朝复员的老军人肖继胜战争年代吃炒面就雪面落下了严重的胃病。他吃了车轱辘大饼子后,肚子鼓胀,行走趔趄,最后竟躺倒在地心脏骤停,失去了知觉、、、、、、
由于他孤身一人,发送的事自然就落到了生产队的头上。队长吩咐小木匠张君美选了几块上等的松木料,打了一口白茬棺材,把老军人肖继胜装了进去。然后派车老板子老赵头赶大车装上棺材并拉着几名社员到村东头的大碱沟刨了一块墓地埋葬了老军人、、、、、、
村子里的孩子也有好奇的,以前就有跑到新坟前捡回供品饱餐一顿的习惯、、、、、、
这一天的下午,宇佳的小儿子杜才乘埋老军人的社员撤回去的空档,他牵着自家的一条黑狗来到了碱沟,径直来到了坟前,巡视了一圈连一个上供的馒头都没有,甚至连一张纸都没有烧。杜才不仅大声地骂了一句:“他妈的,你还是老军人呢,跟我家死个狗崽子一样、、、、、、”
他刚要转过身去,突然身边传出哼哼的呼叫声,吓得孩子头发颤栗,腿肚子转筋。他不由地喊道:“哎呦,我的妈呀!闹鬼了、、、、、、”
孩子领着黑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里,把看见听见的情况告诉了妈妈宇佳。宇佳听后凭直觉判断:“是死后的老军人又缓过来了、、、、、、”
她叫来了杜占春,两个人一起来到墓地,刨的刨,挖的挖,把老军人从棺材里救出来背回了家里、、、、、、
从此,老虎村死鬼变活人的事就传开了,愤怒的人们便自发地抵制起了大食堂,这一新生事物就此在老虎村夭折了。
天有不测风云,老虎村也不例外。进入六十年代,老虎村连续三年不是大旱就是大涝,出现了鲜有的困难时期。杜占春和能参加劳动的孩子们每年拼死拼活地在生产队劳动,到年末生产队分红时,每个工只能折算成二、三角钱。他一年下来,扣除生产队分给他家的口粮和柴草,却还欠生产队二百多元钱,成了名符其实的“胀肚户”。
历史车轮浩浩荡荡,随着时间的推移,杜占春在生产队又被选为了一名打头的领工员。生产队的劳动是有规律的,全村凡是适合参加劳动的男女老幼,都像螺丝钉一样拧在了“生产队”这台机器上。
钟声就是命令。每天天还未亮时,领工员杜占春就会敲响老虎村生产队办公用房后面房檐上挂着的大钟。他敲第一遍钟时社员往往不买账,第二遍钟时社员往往伸头望,第三遍钟时社员才慢慢往队里晃。等社员集中来到生产队办公室后,队长**脸就会分工干活了、、、、、、
时候正是深冬,队长安排社员们在杜占春的带领下刨村东头的大坑,刨出的冻土疙瘩,用大马车拉到地里作肥料。大坑内寒气袭人,大坑外晨曦微露,整个老虎村被浓雾弥漫着、、、、、、
社员们在杜占春的组织下,在大坑里排成一字长蛇阵。间距两米一个人,每人一把大镐,叮叮当当地一起刨着大坑底,那响声像一锅粥似的,根本听不清是什么曲调。劳动间隙,车老板老赵头儿子赵大愣开了腔:
众人刨镐震天响
天堂移到大坑上
只因有了总路线
家乡处处造天堂
他结结巴巴说完后,大伙夸奖着,哈哈着、、、、、、老贫农闵光腚也不甘示弱,随口哼出了几句顺口溜:
快马加鞭困难期五年计划三年成
早出工来晚收工
晚上再加三点钟
他说完调皮地望了一眼领工员杜占春,感觉没有响声。接着又来了几句:
一天要出三身汗
三天活儿两天完
白天黑夜连轴转
苦战一年把天翻
嘻嘻哈哈的劳动场面,引来了几名家庭妇女的围观。代老歪媳妇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她被社员们冲天的干劲感染了,随口唱起了二人转曲调:
大坑刨镐震天响
社员干劲冲云天
要把阴天当晴天
弥漫大雪当好天
起早摸黑当半天
灯笼火把当白天
全村人口接近千
人多力大能胜天
每人洒下一滴汗
也够太阳晒一天
哎嗨哎嗨呦
哎嗨哎嗨呦
众人听后,纷纷夸赞**代老歪媳妇唱的有味道。
代老歪媳妇,自丈夫车老板跟大当家赵大八棍他们被日本人杀死后,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她非常感激党领导穷人翻身得了解放,在男人堆里她本身就有些“人来疯”,接着又唱了起来:
单干好比独木桥
走一步来摇三摇
互助好比石板桥
风吹雨打不坚牢
合作社好比是铁桥,
人多车稠挤不消
生产队好比是金桥
通向天堂路一条
代老歪媳妇唱罢没有听到笑声,她抬头一望,生产队长正陪着乡干部来现场检查工作。她便一晃三扭腰地离开了刨大坑的现场、、、、、、
杜占春吆喝道:“同志们加油干那,多刨粪多打粮,誓叫粮食堆成山啊!”
社员们见状,一齐举镐呐喊;“多刨粪多打粮,誓叫粮食堆成山呦!”
乡干部赵继先和队长**脸听到喊声,走到近前,他俩目睹了社员的冲天干劲,感慨万千。
乡干部赵继先高兴地说道:“社员们辛苦了,歇歇再干吧!”
“领导辛苦了,我们老虎村一定能叫山低头,水让路,誓夺粮食大丰收。”社员们的决心夹杂着此起彼伏的镐点声,奏成了一曲别有风味的大合唱。
杜占春低着头,吭吭哧哧地刨着土坷垃,身后已经堆成了小山。他的脚下恰逢有一条被冻裂的大缝子,他顺着缝隙,边找窍门边使着憨劲,准备刨下一个大土块。
他甩掉了棉衣,露出一件充满汗泥味的灰色线衣来,浑身冒着热气。他叮叮当当地刨着,社员们的喊声成了干活的动力。他抡圆了大镐,鼓点似的刨着冻土疙瘩。
乡干部和队长凑到近前,队长说了一句:“别逞强了,零打碎敲刨大镐,哪有一口气吃掉的、、、、、、”
队长话音未落高高扬起的大镐没有落在先前刨的眼窝上,在冻土层上划了一道深达一寸的大印子,镐尖穿透了宇佳给他做的棉花包鞋,只听哎呦一声,棉鞋里渗透出了鲜红的血液、、、、、、
队长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嘱咐他回家包扎包扎。队长向坑沿上望了一下,喊来了他儿子黄毛子,黄毛子扶着他爹一瘸一拐地向家里走去、、、、、、
此时,母亲宇佳边给小女儿洗尿布边思忖着自己怎么变成了生孩子的“老母猪”,近十多年一连生了九个儿子,最后又生了个小丫球子。大儿是毛子种,三儿是土匪荒揽头的种,五儿是队长**脸的种,九儿是老军人肖继胜的种,最小的丫头片子自己也搞不清是死鬼老头子的还是队长的,或是老军人的……唯有待孩子大了从长相上再推断吧、、、、、、
自己这辈子是和男人干上了,除自己没点到的几个是死鬼老头杜占春的种之外,其他的或是厄运所致,或是情非得已、、、、、、假如人生能重活一回的话,欺辱过自己的男人或应被斧劈刀剁,或应被当做经血弃掉、、、、、、
他正想着猛地抬了下头,顺着塑料布透出的光亮,看见大儿扶着他爹蹒跚地走进了院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一轱辘下了床,推开冷风嗖嗖的房门,说道:“老鬼,你这是怎么了?”
杜占春没有言语,大儿回了一句“脚刨伤了。”
宇佳快速地跑上前去,帮着大儿把他爹扶进了屋子。
宇佳急忙擀碎几片解热止痛片,敷在伤口处,找了块做鞋剩下的碎布条给他的脚包扎上了。杜占春在生产队干活时的刚强劲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蔫了,冲着老婆子宇佳哼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