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一叶障目
萧衍再次走出山洞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此时，他身上的伤已经完全痊愈。
在汉阳城的街道上行走，萧衍的这一身装扮确实有些不伦不类，一身书生打扮，腰间却别了一只破旧的酒葫芦。
汉阳城是一座主城，毗邻邻国，所以是大魏国的一个比较重要的关隘之地。城里高楼耸立，有着一个接着一个的瞭望台，高高地竖上去，直冲云霄。道路上很是喧闹，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各种小贩摊铺边逗留，挑选着自己想要的物品。
一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窃窃私语，见到萧衍的打扮，都是掩嘴而笑，眉眼上仿佛要开出花儿来。虽然都是一些小动作，但又如何能够瞒得过萧衍六识的探索。萧衍轻笑，并不在意。
阳光晴好，萧衍一路行走，一路想着自己的事情，自己的道。
无疑，道，就是道路，自己选择以后所要行走下去，逆天而行的道路。只是，这条道路，并不那么好寻的。自己一直坚定的那条为了师尊，一路争斗，直取苍天的道路，并不完整，毕竟，那是为人，而不是为己。这样的道路，只能当作一个自我勉励的目标，并不能将之作为自己一生所要坚持下去的路。
萧衍想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出来。
萧衍再不是初入修真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就算死在他手中的修士都已经不下一百之数。这个修真界，确实是一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再这样的世界里，最根本的守则就是从来不要去相信任何人，唯一可以相信的就只有自己。
这是一条充满了尸山血海的道路，你若想要一路走下去，唯一不变的路途就是——杀。将所有阻挡在自己行进路上的人全部斩杀。
萧衍行走着，来到一个卖着各式石雕的小楼。小楼清旷，几乎没什么顾客，萧衍走进去，偌大的店门连一个跑腿的小厮都没有。萧衍目光流转，在向阳的窗户边看到了一个五、六十来岁的老者。老者脸上布着皱纹，此刻神情专注，在热烈却不刺眼的阳光下用锉刀一点一点打磨着手中的石料。
萧衍走到陈列作品的木架前，目光从每一件作品上面扫过。石雕精美异常，透着一种扑面而来的生气，萧衍注视着各种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只觉得他们似乎要活过来了一样。就像是一场盛大的集结。尤其是石雕出来的人，眼神延伸，竟似要跳脱出来。
店里很安静，除了萧衍与老人，就不见了其他的人影。老人的手坚定有力，手中的锉刀在石料上发出擦擦的声响，带起一蓬蓬灰色的石灰，在阳光下纷杨地撒着。老人的目光很专一，像是满眼里都只剩下了手中的作品，似乎从未曾注意到萧衍的到来。萧衍走上前去，安静地立在一旁，看着老人的雕琢。
那是一条翻腾的龙，龙身上的鳞片清晰可见，已经雕磨出来的眼睛散发着骇人的凶光。龙的嘴巴大张着，像是要吞噬着什么。让人的心中竟然平白无故地生起一抹压迫之感。萧衍未觉，自己的呼吸竟在不知不觉间加重了些许。
老人似乎终于发现了萧衍的存在，放下手中的锉刀与石料，抬起头，一双眼睛里藏了太多的故事，明明还是有着灰黑的头发，但是那张脸上却似乎布满了风霜雨雪，一条条深深的皱纹像是杂乱不堪的沟壑，被岁月狠狠地刻在了老人的脸上。暗黄的皮肤在汗水的掩映下，于明朗的阳光下散着光晕。
“不知贵客临门，可有什么需要？”老人的声音喑哑，却能直透人心。
萧衍笑笑，回答：“只是看看。”
老人不以为然，总会有很多人到了店里，只是看看，却不会买下什么东西。
“店家好生动的手法，每一件人物飞禽，都似乎有着它自己的生命。”
“毕竟，默默刻着，也已经有了四十多年了，懂得怎样去投入自己的感情，知道什么样的情感该要，什么样的不该要，长此以往，这些作品总会留下丝丝我自己的情绪在里面。”老人家笑笑，没有觉得萧衍的啰嗦，自顾自的解释着。
言语间，藏了很多故事。像是岁月打磨出来的沉淀，将那些最好的都留下，将那些不好的都湮灭。只是做着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一做几十年，却不觉得厌烦。
老人手中的那条龙，其实也算是完成了，只是留下了打磨这一最后的工序。萧衍来到老人的桌前：“不知小子可否将之拿起来一赏？”
老人抬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意思很清楚。萧衍小心翼翼地拿起这条龙，却像是捉住了一件活物在手中，自己竟然能够感受到这龙身上存在的煞气以及一种苍天之下，我为君主的霸气。
老人接过萧衍递过来的石雕，道：“也算是一件久远的事情了吧，当时，也没有说一定要浸淫在这搓摩搓摩的工艺上，只是一点点的兴趣，却不曾想，一做，便也有了四十年的岁月，人生苦短，又哪里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不切实际的东西。其实，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所要做的，已经在你漫漫人生路上潜移默化地随着自己的心性去做了，或许你不知道，可你就是那样做了，也就持之以恒下来了。”
老人默默地说着，几十年的经历让他对于人生有了很深的理解，凡人命短，可是，他们却可以在这短暂的生命中将一些事情看得无比透彻，比之修士，凡人无异蝼蚁无疑。但是，修士虽有漫长的生命，但是却也因为生命的漫长，而对于人生没有那么通彻的领悟。萧衍静默良久，是啊，原来是自己执着了。
众生，何谓众生，天道之下，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这样的一种状况之中度过，慢慢的了解，慢慢的体会，最后才能知道自己的内心之中最想要的是什么。众生，广大的生命，包含了所有天地万物，这么广博的一个定义，也难怪师尊说每个人对于第三式都有着自己的看法。因为，每个人的道不同。而这个道，真的就是你想的那个道路吗？其实，在踏入这个修真界的开始，你的道路不就已经定下来了吗？或许现在还不清楚，但是自己已经知道了，在日后，总有一天，在不断的弥补与修缮之中，它终会逐渐显现出来。
原来之前，只是一叶障目罢了。心中大定，萧衍只是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结丹初期巅峰的壁障竟然在这一瞬间松动起来，整个丹田燥热无比，金丹飞速旋转，一道道灵力从金丹上溢出，再又回归，经脉里的灵力活跃，飞速流走。
萧衍尽全力压制着身上的异动，不让面前的老者察觉，脸上微笑不减，道一声：“老伯，我再看看，您继续忙。”
说着，赶忙走到一旁货架边上，到外面去，萧衍不是不想，而是在离开的一瞬太过骇人，毕竟在一众凡人面前飞天，结果必定会引起轰动。
老人家没有多问，继续着手中的工作。萧衍周身一股无形的气势升起，周边的空气莫名活跃起来，经脉中的灵力流转，朝着拿到结丹中期的壁障狠狠撞去，哄的一声，萧衍身形一震，耳目清明。
此刻，在汉阳城的中心一座瞭望塔上，一个盘坐的中年男子眼睛从闭着猛然睁开，目光遥遥望去，似乎穿透了空间，看向了萧衍所在的方向。
“结丹中期么。没想到这小小的凡俗中也能碰到同道中人。”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从盘坐中站起。
萧衍双目一凛，只觉得自己似乎在被某人窥看，神识蓦然释放，漫过高塔，看到了站起的中年男子，心中不解，在这凡人的城市，竟然也能见到修为已经达到了结丹后期之人？
萧衍丹田之中的异动渐渐平缓，整个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懈，但是他的警惕之心却丝毫没有减少。他现在的战力，他不知道，不懂得能不能够与这个结丹后期修士一战。虽然他对于师尊传授给他的道法三式很有信心，但是别人有什么底牌，他同样不知。
从货物架上挑选了一头猛虎雕像，萧衍付过钱，走出了这间店铺，并未升起去找这个修士的念头，而是将石雕小心地放进储物袋，朝着汉阳城的城门走去。
但是，有的时候，生活就是不想如你之愿。萧衍行走途中，身后多了一人，那人并没有隐匿身形，想必知道凭借着萧衍的修为，想要发现他也不难，不如就此光明正大地跟在他的后面。
萧衍知晓逃避不了，行至一个无人的巷道，转过身来，看着这个书童模样的少年：“跟了我这么久，什么事，说吧。”
“师尊想请前辈一叙。”书童模样的少年恭敬答道。
“我若不想见呢？”
“师尊说了，你不会不见的。”书童模样的少年道。
萧衍眼神一凌，气势升腾而起。书童少年闷哼一身，伸手在哎储物袋上一抹，拿出一物，抛给萧衍，神色依旧恭敬，但是眼神身处却藏了一抹别人探查不到的怨毒。
萧衍发现了一点，但不曾去在意，一个还只是停留在凝气修为的修士，还不值得他去在意。此刻，他到是对于自己手中的物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一片陶片，上面的古朴沧桑之意弥漫，其表面上布满了一种复杂的纹路，时不时地闪现着幽光。更重要的是，在他伸手接到这片陶片的时候，他储物袋中的一件物品突兀的震动了一下。
那是，如葬长枪。
萧衍手一翻，将陶片握在手中。
“带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