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小筑是悟剑山庄在平县的一处产业,修建的颇有些幽风雅韵,少元竹知道耶律蓉儿喜欢幽静清雅,所以特意着人整理了这处院落,还换了新的被褥。耶律蓉儿本也不是喜欢排场的人,这样的小院落正合心意,便欣然应允住下。
风渐飞也住到了院中,只不过耶律蓉儿在东院,他便只好住到了西园,他与齐名来到平县的时候已经去拜祭过少赤彤,果然和耶律蓉儿所说的一般无二,不过他也看不出少赤彤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只是看到少赤彤身上血肉模糊,伤痕遍体,想到他的英雄豪气,当日在白云观的惺惺相惜,英雄相重,此刻阴阳两隔,实在叫风渐飞扼腕痛惜。
风渐飞用过少元竹派人送来的晚膳,已准备回房中歇息,明洛懿却走到了跟前来,对他说道:“喂,你过来。”
风渐飞笑呵呵的走过去道:“明小姐,你找我这个臭人有什么事吗?”
明洛懿呸道:“呸!呸!呸!谁要找你这个臭人!”说着还真的捏着鼻子,似乎风渐飞身上当真奇臭难闻。
风渐飞却是丝毫不介意,笑道:“嘿嘿,好吧,不是你找我这个臭人,是我这个臭人要粘着你,要找你套近乎。”
明洛懿听了,竟然觉得挺不错,道:“没错,就是你这个臭人没脸没皮的要找我……哦……风渐飞,你……你这个臭人……”明洛懿知道被他绕了进去,当下气得举掌要打他。
风渐飞却是嘻嘻笑着看着她,明洛懿反倒被她瞧得心中发虚,哼了声道:“你……你跟我来!”
风渐飞笑着跟上她,一边说道:“你说这算是我这个臭人跟着你呢,还是你这个香女人非要我跟着呢?”
明洛懿气得娇脸都涨的通红,骂道:“死风渐飞,臭风渐飞,你要不要跟来!”
风渐飞笑道:“嘿嘿,跟,自然是要跟的,嘿嘿!就怕……”
明洛懿奇道:“就怕什么?”
风渐飞道:“就怕以后你不让我跟的时候,却怎么也甩不掉我了!”
“你!”明洛懿气的浑身颤抖,指着风渐飞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咬着牙道,“你这个登徒子,难怪蓉儿要离开你!臭不要脸!”
风渐飞幽幽的有些许神伤,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陷入悲伤中,反而摸了摸鼻子,斜着眼打量着明洛懿。
明洛懿瞧见他伤心神色的时候本是有些心中不忍,谁知转眼却见他那样露骨地瞧着自己,不禁被他瞧得俏脸通红,转过身,顿了顿脚发誓再也不和这个人多说一句话。
风渐飞故意问道:“明小姐,你这是要带我去那里?莫非是要与我月下赏月闻香不成?”
明洛懿咬着牙不去理他,风渐飞有意逗弄这小姑娘,可是明洛懿却是铁了心的不理他,风渐飞也是无趣,直到到了一道圆门外,明洛懿才冷冷道:“到了,自己滚进去吧。”
风渐飞看了看那圆门,上面写着“云霓院”,这边明明是耶律蓉儿的住处,风渐飞摸了摸鼻子,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还道是明小姐你来约我庭中赏花赏月的,竟原来不是……唉……”他说的唉声叹气,竟仿佛真的十分可惜,可是明洛懿却是听得涨红了脸,指着风渐飞只会“你,你……”的颤抖,却是半句话也说不上来。
风渐飞哈哈大笑着进了院子,他觉得开心极了,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姑娘戏弄的跳脚实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这比他在十方赌坊赢了几百万两银子,在琼香玉苑被四大花旦一起伺候都要开心。
他总觉得那些会害羞会生气发火的女孩子才是真性情,若是这些女孩子能被自己戏弄的火冒三丈,那实在是一件既有成就又很享受的事情。
云霓院中清雅宁静,石子小路雪花覆盖,蜿蜒过庭,偶有三两假山点缀其间,路两旁的池塘已经结了冰,夜色下泛着微微的光芒,竟有几分梦幻般的色彩。
耶律蓉儿就站在池塘边,面对着池塘,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一袭白色披风裹着她曼妙的身材,夜风中显得娇柔惹人怜惜。
风渐飞瞧着她,心中又兀自的痛了,当年之事,历历在目,丝毫没有因为年岁的变迁而变得模糊。
“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永不相见!”当年的那句决绝,十年来始终刺痛着风渐飞,每一夜的梦中都梦到这个倔强的女孩儿绝望的眼神,每一夜都是在痛苦中惊醒,兀自流泪不能自己。
耶律蓉儿听到脚步声,身子不知是否被风吹凉,微微的颤抖了下,似乎思忖了片刻,淡淡道:“你来了。”
“恩!我来了!”风渐飞也是淡淡的回答,可是风中明明可以听到那声音的颤抖和激动。
耶律蓉儿道:“我不想和你多说话,我找你来,是因为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风渐飞面露痛苦道:“你本知道,便是你不这么做,我也已经准备去找鬼如来。”
耶律蓉儿冷哼了声道:“我不愿欠你人情。刀无心和我说齐名找过他的时候我便知道你会去找鬼前辈,与其莫名其妙的欠你人情,不如我先还你这个人情!”
风渐飞的目光瞬间有了些涣散,他本就知道耶律蓉儿的心思,可是从她口中亲口说出来,还是将风渐飞刺伤得无以复加。他突然仰天长叹,一字一句道:“好!你帮我找出凶手还我清白,我便找鬼如来救你父亲,这个交易确实很好!很好!”他说话间,泪水已经流下。
可是耶律蓉儿又何尝不是,她背对着风渐飞,可是她纤弱的娇躯却在不住地颤抖,不住的哆嗦,似乎已经受不住这北国的冰寒,只需轻轻的一阵微风,便能将她吹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风渐飞凝视着默不作声的耶律蓉儿,多么想将她搂在怀中,多么想给她温暖,多么想看着她在自己怀中那甜美的笑容……风渐飞心如刀绞,一字一句地说道:“蓉儿,你这是何苦……”说着便向耶律蓉儿迈去。
耶律蓉儿乍听风渐飞的脚步接近,大急道:“你别过来!你……你别过来……”说着她自己却已抽泣了起来。
风渐飞怔了一刹,却是快步向前,不由分说便伸手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耶律蓉儿想要挣开他,却是被他越抱越紧,这一抱顿时泪水如决堤的长河,再也禁之不住,伏在风渐飞肩头嘤嘤啼哭起来。
风渐飞心疼的抚着她的秀发,口中不断的说着“对不起……”却不知道这“对不起”三字到底是说给耶律蓉儿听还是说过别的人听了。
过了片刻,耶律蓉儿略一缓回心神,猛地惊醒,一把将风渐飞推开,自己又连退了几步,泪眸瞪着风渐飞,俏脸由娇红转为煞白,嘴唇颤颤着,却说不出话来。
风渐飞想要再靠近她,却是踏近一步,耶律蓉儿便退三步,只是叫距离越来越远,风渐飞的心顿时又跌落了谷底,痛苦道:“蓉儿,你何苦要这样对我和对你自己呢!”
耶律蓉儿厉声道:“你不要叫我蓉儿!”她的目中再次涌出仇恨,一字一句道:“你永远都不要叫我蓉儿,这世上除了我爹和洛懿已在没有一个人可以这么叫我!”
风渐飞的心像被铁锤不住地砸着,几乎要痛的吐出血来,却瞧着耶律蓉儿,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怕一说话,那一口鲜血便再也压制不住。
耶律蓉儿恨恨地说道:“若不是你,我杨家又怎么会绝后,我耶律家本就欠了杨家太多太多!我岂能对不起杨家的列祖列宗!风渐飞,你我之间再无情感,只有交易!”
风渐飞大声道:“可是大哥他其实……”风渐飞本要脱口而出,却猛的刹住,面色大变,瞬间涌出不可遏制的愧疚和纠缠矛盾。
耶律蓉儿却是大声道:“你休要提起大哥,你根本没资格提他!你这个杀人凶手!”
风渐飞被这句话震得竟倒退了三步,眼中已经失了神色,喃喃自语道:“杀人凶手……对……我是杀人凶手……哈哈……哈哈……唔……”风渐飞正自失神喃喃,突然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只因为他的心口之上多出了一把极薄极窄的刀,刀尖之上一股鲜血缓缓流出,耶律蓉儿的瞳孔猛地扩散,随即口中发出了激烈惨叫。风渐飞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黑影,手中的短刀已经全部插进了风渐飞的心口之中。
风渐飞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心口上露出来的刀尖,却反而有种解脱般的快意,面上微微的露出笑容。
耶律蓉儿的脸已经惨白,她大声的叫出了风渐飞的名字,扑向风渐飞,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爱着风渐飞,她可以不见他,却绝对不可以失去他,绝对不可以!
“你也要死!”一个女人的声音,凶狠而充满了仇怨。
风渐飞身后的黑影蓦地自风渐飞身后窜出,短刀连着风渐飞的血便刺向了耶律蓉儿。
耶律蓉儿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那刀刺向自己,只是抱住了风渐飞,用自己的手堵住了风渐飞那血流如注的伤口。
短刀已在耶律蓉儿的肌肤毫厘之处,刀锋的冷冽锐利比那寒冬的刺骨冷风还要让人心寒可怕。
刀已经刺入肌肤,血,鲜红的血溅射而出。
当鲜血布满黑衣人的双眼的时候,她却怔住了一瞬间,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只铁一般的拳头便挥到了她的眼前,她连躲避的念头都来不及闪现,人已经入风中残雪般跌飞出去。
刀刺入的不是耶律蓉儿的身体,而是风渐飞的手,他的手被那把锋利的凶刃刺了一个穿,耶律蓉儿抓着他的手浑身已经没有了半点力气,她想为他止血,可是那血不断的从她的指缝之间涌出,根本就止不住,她妄称聪明绝顶,却终究只是一个女孩子,再聪明的女孩子也会有失措的时候,耶律蓉儿已经完全失去了她本该有的冷静和智慧。
风渐飞对着那黑影厉声喝道:“你敢杀她!你敢杀她!”语声已是歇斯底里。
那黑影冷哼一声,手中刀子还刺在风渐飞的手上,身子鲤鱼打挺般地窜起,就在她窜起同时,风渐飞的眼前出现了无数密如雨点的细小亮点,那激射而来的速度,简直就如唐门的暴雨梨花针一般,风渐飞的瞳孔猛烈收缩,他知道这是十分厉害的暗器,如果以他自己的轻功,要自保或许不难,可是耶律蓉儿便必死无疑,于是他反而放弃了抵抗,一把将耶律蓉儿整个人护在了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去挡接那可怕的暗器。
天下间的任何暗器都是为了能将敌人的肉体杀死,可若是有人用肉体去挡那暗器,那还有什么暗器是挡不下的?就算是天下间最可怕的暗器也逃不过这种方式的挡接。只因为当目标不再是目标,反而成了一件挡接暗器的武器,那么失去了目标的暗器,又怎么能不被当下。
耶律蓉儿震惊了,她凝注着风渐飞那残败的身躯,却如钢铁筑起的城墙一般为自己挡风遮雨,她忽然迷惑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那个曾经出卖自己兄弟,懦弱无耻,众叛亲离的风渐飞吗?那个让自己既爱又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