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平地响惊雷
徐知诰一行人回到扬州时，全城素缟，正在为刘威将军出殡。
刘威出殡时，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宫乐者齐鸣乐，黄纸漫天，哭泣声哀哀。杨渥、张颢、徐温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扶灵而行。可以说，这样高规格的葬礼，扬州历史上只有杨行密去世时才有过，显然，对于刘威这样的剌史来说，这样的规格有些高了。可在扬州百姓看来，一点也不高，刘威拒不降敌，战死沙场，其行为可以说是感天动地，为这样忠贞死节之士办一场高规格的葬礼，是一点都不为过的。
而在杨渥、张颢、徐温等人看来，扬州还真就需要这么一出热闹的葬礼，来凝聚人心，提升士气。哀而胜之，伤而制之，这是兵法，更是人心。
得知徐知诰回到府第，徐温心中大慰。葬礼一毕，马上打道回府。刚及门口，就见徐知诰带着两位大汉一起跪在地上，正候着他。徐知诰一见徐温回来了，“哇”地一声放声大哭，涕泪满面，不能自禁。许久，他才平复了心境，惭愧地对徐温说：“义父，孩儿无能，没能协助好刘剌史守住湖州，以至于湖州被越军夺了回去，上愧对家国，下愧对百姓。孩儿也不孝，不能替义父分忧，还劳义父担心，真是罪该万死。”说罢，以头磕地，“嘭嘭”作响。
徐温大为感动，忙上前几步，将徐知诰扶起：“起来，起来，你也不用过于自责，这事不能全怪你一人，回房咱们爷俩再细谈。哦，这两位是？”
“他们是孩儿的结义兄弟，强生、大黑，若没有他们，孩儿早就死在湖州城里，哪里还会有见着义父的这一天呢。”徐知诰拉过强生与大黑，让他们再一次拜见徐温。
在书房里，徐知诰向徐温详细讲述了湖州城里发生的一切。从刘威自高自大整日里喝酒放松了应有的警惕，到自己如何力谏而刘威死活不听；从王不二如何趁风雪之夜打开城门放越军入城，到刘威将军如何壮烈牺牲；从自己如何身染风寒卧床不起，到强生与大黑如何护送自己突出重围，事无巨细，都一一做了汇报。
“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许多溃败下来的兵将早就回到了扬州。”徐温听完徐知诰的汇报，感慨良多，为湖州之失，为刘威之死，也为吴国今后的命运。这些天，自己无时不在盼着徐知诰能顺利回来，天天等着、盼着，有时做梦时都会想起徐知诰，感觉他已经回来了似的。惊醒后，就会派人去门口看看，门口没有，又会派人去扬州城门处候着。同时，他也密派了许多侦骑前往各处打探，都没有任何消息。所以，特意这么一问。
“孩儿在突围时，本已有的风寒之症又加重了不少，所以一路上强生、大黑他们遍访医士郎中，施以药物，又尊医嘱休息了几天，所以费了不少功夫。走走歇歇的，因此也就比别人晚了不少时间，累义父担心了，实在是罪该万死。”徐知诰凄然回答道。
“现在身体怎样？”徐温关切地问道。
“身体已康复，并无大碍，义父莫念。”对徐温的关心，徐知诰非常感激。他知道，徐温待自己，与亲生儿子无异，有时甚至比亲生儿子还好。
“嗯，你们下去歇着吧，明天跟我去见王爷，将湖州城里发生的一切说与他听。”徐温挥了挥手，让徐知诰他们退下去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杨渥的王府里正开着朝会，在扬州城的一众将领、近臣，齐聚一堂。
“犬子徐知诰昨天刚从湖州撤了回来，我带他来见殿下，此刻他正在门外候着，宣是不宣？”见别无它事，徐温上前一步禀报。
“哦，他回来了？让他进来吧！”杨渥望着自己细长的手指，懒懒地说道。
“殿下，罪臣徐知诰在。”徐知诰带着强生与大黑，跪在了地上。
“呵，你何罪之有啊？”杨渥冷冷地说道
“在下没能助好刘威刘剌史守住湖州城，城破之时，他率众死拼，最终战死沙场，而在下独活，请治在下失城之罪，在下绝无怨言。”
“你将湖州之事说来听听吧，这里这么多人，也想了解这湖州城到底是怎么失的。”杨渥说道。于是，徐知诰将湖州城发生的一切，又如实地讲了一遍，一时声泪俱下。在场的人听闻后，也不胜嘘嘘。只有杨渥例外，他好似在听，又好似没听，脸上冷得可怕。
“讲完了吗？”杨渥冷冷地问道。
“罪臣事无巨细，都在刚才的陈情之中。”徐知诰回答道。
“是吗？”杨渥似乎有些不相信。
“是的，绝无欺瞒。”徐知诰斩钉截铁的说道。
“一派胡言，这湖州城分明是你献于越国的。”杨渥一拍惊堂木，满堂皆惊。
徐知诰差点惊倒，他奇怪，杨渥怎么会这么说呢。忙问：“殿下何出此言？”
“亏你还记得叫我一声殿下，我看你还是对杭州叫越王殿下吧。”杨渥冷笑一声。
“殿下，罪臣听不明白。”徐知诰糊涂了。
“你不明白？那好，就让我好好说道几句吧，揭揭你的底。你小名叫彭奴，对吧？湖州安吉人。你父亲，对了，不是徐老将军，而是你的亲身父亲，叫潘荣，对吧？那晚，正是他率越军精锐攻取湖州城的，现在他正是湖州新任的剌史呢，不过是越王封的，如今他正在湖州城里喝着庆功酒呢。”杨渥慢悠悠地说，一点儿也不急。
可他这话说完，下面却乱成一团了。徐知诰的身世，徐温是知道的，徐知诰没有瞒他，徐知诰说自己与父亲在湖州城里早就失散了，可这会儿又怎么冒出来了呢？还是湖州城里的新任剌史，那么说就是在为越王做事了？怎么从没听徐知诰提起过这事？难道徐知诰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徐温大脑里瞬间闪过这许多的疑问。
大脑里闪过这些疑问的，不仅是徐温，还有徐知诰。初听杨渥那么一说，他一时惊得不知所措。什么？自己的父亲还活着？就是现在的湖州剌史？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又悲又喜。悲的是，湖州之战竟然是父子相残；喜的人，日思夜想的父亲还活着。这会是真的吗？
“殿下，这些年在下虽然日思夜想着自己的亲身父亲，也多次派人找过他，可始终没有找到，本以为他可能已经死了，也就死了心。今天听殿下这么一说，才知他原来还活着，竟然就是带兵攻取湖州的越国将领，这实在是太突然了，太不可思议了，叫在下如何能够相信。”徐知诰伏地不起，心头一团乱麻。
“好，到现在你还巧舌如簧，我让你见个人，让你现出自己的原形。”杨渥拍了拍手，从他身后的屏风里倏地闪出了一人。徐知诰一看，原来正是王不二。他怎么会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