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灿烂的笑
眼见得刘威等将领无心城防事务，天天喝酒**，徐知诰心里很是无奈，只得自己多辛苦些，每天早晚两次率领亲兵巡视各处防务，一刻也不敢松懈。
这天早上，在剌史府议事时，他提出要加强城防，将城里各处驻守的兵将全部调派到城楼上去，尤其是那四座城门口，更得重兵把守。同时，还得广派游骑、细作，打探越国的消息，做到有备无患。可是，刘威听完他的意见后，竟然哈哈大笑，拿出一封信涵说：“你也太胆小了，这是越国发来借粮的信涵，他们都穷到要向我们借粮了，还有力气装军备战？要不是看他是老吴王的儿女亲家份上，我才不借他粮呢。”
“剌史大人，这或许正是越国的疑兵之计呢，兵不厌诈。再说了，这样大的事，也得先请示一下扬州啊。”徐知诰心里的疑惑更多了，理由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个时间点上不会有借粮这样的事，如果有，就一定有鬼。
“混帐，难道我不懂得兵法？还用你这娃娃来教，我带兵打仗时，你还在吃奶吧。请示？呵呵，你不会是要我请示一下你义父吧？不用了，我和他多年的战友，他还会不放心我？是断不会驳我面子的，我料张颢也不会。”刘威说道。在刘威眼里，除了杨行密与李神福，再也没有别人了，就连张颢、徐温这样功勋卓著的将领，他也只是放在鼻子里哼哼了事。老实说，若不是张颢、徐温辅政，他还是真会考虑先向扬州报告一下，可正因为是张颢、徐温辅政，他才懒得报告呢。
徐知诰心里很不痛快，又不好跟刘威彻底翻脸，只得悻悻地退了出来。他也想过让义父将刘威换走，换个清醒些的人来湖州主持城防大计，可是，从扬州那边传来消息说，眼下扬州城里也不安宁，可以说是暗流涌动。更何况，刘威也不是轻易就可以换走的，他是军中猛将，是先王老臣，先王刚走，就换了他，让军中将士怎么想？知道的，当然明白这是出于湖州城防的需要，不知道的，肯定都会以为这是卸磨杀驴呢。再说了，这座湖州城当年还是他与李神福一块儿打下的，这功劳怎么说都不为过，他是完全有资格当这里的剌史。
晌午，徐知诰巡视到了南门，这儿正是王不二的防区，他是南门这儿的防卫主将。其时，王不二正从剌史府里喝酒回来，手里还捧着一坛十里香，走路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可还是每走几步，就一仰脖子，“咕咚”一口酒下肚，嘴里还嘟囔着：“好酒，好酒！”不料，不小心一头撞在了城墙角上：“哎哟，哎哟，痛，好痛，好痛……”突然，他停了下来，笑了笑，拍拍手，伴随着酒坛破碎的声音，一头栽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一众守城的士兵哄堂大笑。徐知诰来这里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可笑可怜又可恨的景象。
“将他扶起来！”徐知诰呵斥道。待士兵将王不二扶起，斜靠在椅子上时，徐知诰亲自从附近水井里打了桶水，一古脑儿泼在他身上。王不二正在梦里神游呢，一激灵被这桶水闹醒，腾地站了起来，抽出马鞭就要鞭打眼前这位不识相的人。马鞭堪堪要落下时，他马上发现眼前这人原来竟是徐副将，自己的顶头上司，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鞠着躬、赔着笑脸说：“啊，原来是少将军，卑职刚从刘剌史那回来，被剌史大人拉着多喝了几杯，一时有些醉意，多有怠慢，多有怠慢，您大人有大量，轻轻带过就是，卑职心里感激着呢。”
“哦，怠慢？你怠慢我又打什么紧，我是不会计较的，可千万不要怠慢了这城门，你不会不知道湖州对我们吴国的重要性吧，如果一旦因你醉酒误事，湖州被越国夺去了，我看你怎么有脸去扬州见我们的新王爷，怎么有脸见辅政的吴、徐两位将军，怎么有脸见剌史大人，怎么有脸见这一城的百姓。”徐知诰气不打一出来，厉声呵斥道。
“这个……这个……我也知道喝酒不好，会误事，可奈何剌史大人非拉着喝几杯不可，卑职人微言轻，还能忤了他老人家的意？”王不二貌似委屈地说。
可徐知诰明白，这厮是拿剌史大人说事呢，拿他来压自己，言下之意很明显，那就是：“你在这里拿捏我算什么本事啊，有本事去拿捏剌史大人。”从王不二嘴角倏地闪过的一丝坏坏的笑中，徐知诰看到了什么叫不服气，什么叫有恃无恐，什么叫狐假虎威。他被彻底激怒了：“王不二，你这厮知道我是谁吗？当年你在安吉县里可是欺男霸女横得很啊，身为捕丞，不去缉捕强盗、贼寇，却专门干些下流的勾当，连卖茶叶的老人都欺负，区区几两茶叶都要占便宜，哟嗬，这会儿出息了，跟剌史大人后面当狗了，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没人能治得了你吗？”
“啊，您是？”王不二的底细，在这湖州城里几乎是没人知道的，他忌讳这，从来不说。别人若是问起，他也是或搪塞，或不搭理，或随便对付过去。因为，他从来都以为自己天生就是吴兵，不光自己信，关键还得让别人信，所以对于自己的历史，那是打死也不说的。这会儿一听眼前这年轻人竟然对自己这样知根知底，一下子慌了神。
“你不知道么？当年，你拿茶农费阿公的茶叶竟然不想付钱，想吃白食，得亏我将那一众茶农都招来了，坏了你的好事。那天，你是不是害怕得落荒而逃？我告诉你，当年我对付得了你，现在就更不在话下了，轻轻地就治得你趴地下，你信不？你给我好好守着这城门，守得好那就罢了，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徐知诰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他会是谁呢？他会是谁呢？啊，知道了，这眉羽间活脱脱就是安吉钱粮吏潘荣啊，他定是潘家的公子彭奴了。”一想到这，王不二竟然笑了，笑得很灿烂。
信马由缰地走着，徐知诰心里忿忿然。同时，也为自己的不冷静而惭愧，跟这么一个混蛋生气，至于么？要不是为了这湖州城的安全，自己才懒得搭理他了。他又想到了安吉，想到了费阿公，唉，不知费阿公还好吗？本想自己抽空去趟安吉，可眼下这局面，自己又怎么放得下心去呢，于是前些天，派书伦去了趟安吉，让他帮着打探费阿公的消息。如果他老人家身子还硬朗的话，打算接他来这湖州城里小住些日子，跟这样智慧的老人一起烹茶、喝茶，岂不是人生最快乐的事？想起费阿公，他禁不住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跟费阿公烹茶、喝茶的那些日子，虽然短暂，可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算算时间，书伦该回来了吧？徐知诰打马往自己的住处赶。现在自己的住处，早已成了书伦、强生、大黑等人歇脚的地方了，没事就聚在那里喝酒、聊天，聊些什么呢？聊时局，也聊女人，如阿志，如羽裳。也是，大家都没成家，有了他们，那住所多少就有些家的味道。
回到住处，书伦早在那里等着他呢。见他进来，也不起身搭话，脸色有些怪怪的。
“书伦，怎么了，有没有费阿公的消息？见到他了吗？”徐知诰边脱盔甲边问。
“有他的消息。”书伦轻声回答道，不知怎么开口。
“哦，说说看。”徐知诰心里一阵激动。
“吴兵攻破安吉城的那天，费阿公就被人杀了。不过，不是吴兵干的，吴兵还没进来前，费阿公就死了，没人有知道是谁杀的他。当年他的那些邻居都说，费阿公那么一个随和的人，是不会有仇家的，实在想不起有谁会去杀他，而且是一刀毙命。”书伦回答说。
“我知道是谁做的恶，一定是他，不会错的。”听到费阿公遇害的消息，徐知诰悲痛欲绝，心里所有的美好瞬间就消散了。可他知道，这凶手一定就是王不二，只有他这样睚眦必报的恶狼，才会干得出这样凶残的事。一时恨得牙根“咯咯”作响。他暗自发誓：“王不二，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