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夜都里唯一的不寻常,如今想起来还真只是多了个我,那段时间夜都里盛传这样一段故事,二皇子败自在喜欢上了市井里的一个做糯米圆子的姑娘,于是金屋藏娇,甚至还有传言没有多久两人就要奉子成婚,这样的嚼舌头根子在我这个当事人这自然很清楚是子虚乌有的,只是这样的传言到了市井里,伴随着那些茶余饭后无事可做的大爷大妈的演绎,可就变成了一段不容置喙的宫闱秘闻,再到了后来我被夜君召见,可不给这故事更加了一分真实。只是——这样一段小道绯闻,我实在想不通和这两国博弈有丝毫关系。
缓了一小会儿,东方国主冲我呵呵一乐,”可是想起来了那段时间夜都里发生了什么不太寻常的事?”
“莫不是——莫不是市井里胡传的我和二皇子的故事?”虽然我心里极度否认着这个答案,但却又着实想不出什么其他的了,只得试探着说了出。
“不必纠结了,就是这事儿。”
我一下子很骇然,我以为东方国主是在跟我开玩笑,可看他脸上的模样又实在不太像,于是又突然很惴惴。
“你们夜国的规矩,嫡子先婚吧?”国主突然问了我这么一句。
“是,这自然是。”
“那你这不知道为什么是要嫡子先婚啊?”
“我不知”,答是那么答的,我的心里却暗暗估摸出了大概事情的缘由。
“自古成家立国,皇子成婚——不就是要立储嘛。”
“储君之争?”
“是。”
我这算是明白了过来,若不是东方国主跟我说,又有谁能想到?
“所以,之所以仓促之间东方国就能大败夜国军队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师,而是败冷月自己破城而送?”我虽是问,心中却其实已经笃定。”可是那国主怎么又放了败自在回去呢?”
“哈哈,都城危亡,夜君必派人求和,败冷月是领兵元帅自然不能来,那么败自在就是唯一有资格有能力来我东方国做说客的,如今城我已经得到,放败自在回去败冷月就不能轻易的得了储君的位,夜国越乱,我们东方国的利益不就越大?”
这才像个枭雄,原来之前那个好色的怪老头其实根本就只是装出的,不择手段却利益至上。
我突然感觉全身发冷,其实我是与败冷月不怎么熟悉的,我只是觉得他是夜国数一数二的勇士,败自在的手足,却从没想过手足对手足,竟是可以那么的狠,我突然开始担心败自在,他回了去——败冷月的手段,我不敢想……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把这些都告诉你?”
“这是秘密,你是要杀了我吧?杀便杀了,我不怕。”说是不怕,其实腿是在发抖的。
“你该活着,我会留着你,看着你的夜国变成我的夜国。”
“其实——我不是什么败自在的皇子妃。”
“我知道你不是,但现在,你是了。”
东方宫的夏天实在是有些寒意的,我有时会很奇怪,照理说夏天同样蛙鸣,同样艳阳高照天,但和夜府比,就是会很冷。
我用了三年时间思考为什么东方宫是比夜府冷的,只是三年以后的夏天,我仍旧没得出任何靠谱的结论,这其间我的身份不再是名头上的夜国皇子妃,而是东方国里的冬夜公主,因为从夜国与东方国达成和约开始我照和约应该已经回了夜国,只是这道理每个人都是懂得,却也都是极清楚我绝不可能被轻易的送回了夜国,于是我就只有仍旧做着我理应当得质子却多了个公主的名头。
东方国主这些年仍旧常常来我的住处,跟我下棋谈些国事,他跟我谈国事是不避讳的,因为他知道没有他的王命我是压根走不出东方宫殿半步的,他会常常谈起夜国,当然有时会是刻意的,于是我知道了败自在回了国以后败冷月并没有怎么为难他,知道了夜君的身体一点点的养了回来,也知道了夜国重新修筑起了边城的高墙,当然这次是把割出去的七郡搁在了外面,这在东方国主看来是夜国认输认命的表现,于是他又会很高兴,甚至慢慢的并不再把我当做什么夜国的质子,会待我真的好的像自己的女儿。
只是我始终是知道的,无论他如何待我,我留在这里,终归是为了那个人,那个人在的地方是我唯一该去的地方,除非他死了,他死了我或许并不会死,我会好好的喝一壶酒,醉了就把他忘了,我不苟同那些古人殉爱的所谓壮举,他活着我不离不弃,死了——我搁在他那的心,会取回来。
于是如此的又过了大概三年,期间我从常常想起败自在常常想念他,逐渐开始忘记这么个人,至少是起码的逐渐让自己忘记,除了有的时候突然记起来他让我等他,然后又会梨花带雨一阵子,之后会去东方宫的花园里瞧瞧花,东方国主早就不禁我的足了,他知道我这样的人,留在这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国家大义,而是为了等一个人的一句承诺,所以那个人不来我便绝不会走,他猜的很对,起码我有的时候想念夜府只会因为败自在,而绝不是夜府本身。
然后突然有一天东方国主来找我,似乎是很哀伤,跟我说了我才知道,夜国偷偷的养精蓄锐了一只常山军,练兵六载如今兵成出关,这会儿朝着东方国寻仇来了,说是要报当年的丧城之仇。
“丧城之仇,他们是那么说的?”
“当年我趁乱折了夜国七城,你说呢?”
“没说别的?”
“你是说你?这——倒是真的没听说起。”
这样的消息,作为一个质子于此的夜国人我听了是本该很高兴的,只是女子的心常人也许是理解不了的,我突然很伤心,夜国的军队来了,不过是为了国仇而来的,并非为我。
“你不高兴?”东方国主问我。
“高兴,该高兴。”
“我不会伤你,六年前若是夜国毁了和约我肯定杀了你,如今我下不去手。若是东方国抵不住夜军,国都陷落前,我会把你送还给夜军。”
我突然觉得身边这个小老头很可怜,当然可怜的不只是他,我——同样可怜吧。”败自在来吗?”
“探子说领兵的还是败冷月。”
“喏”我就说,领兵不能是败自在做的,我不算痴情,这些年活的也还开心,也对得起他的薄情了。也或者,根本没什么情,我把自己看的太重,于是摔得也就很疼。
然后我跟东方国主说,若是败自在不来,我能不能便算做他的冬夜公主,我跟他说六年时间我已经把自己看成了东方国的人,若是他殉国,我不该苟活。
那一夜老头哭的很凶,第二天,大兵压境,他却认认真真的吩咐朝廷里开了个空前隆重的公主受封仪式,于是——鸢尾又有了一个身份,东方国宫里正经的冬夜公主,以前就是,只是如今才是真正可以死了入东方国宗庙的皇族。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以东方国主的性格,若不是抵抗不住夜国的军队,他不会跟我说那些话,之前还看起来铮铮战意的东方军队,没想到真的遇见了夜国耗费心血养成的常山军,三个多月时间被连破了二十八城,当年的小除夕,夜国常山军就架到了凌安城下。
也是那一夜,夜国皇子独身一人上了东方国的都城——说是劝降,我自然痴想会是败自在,去了才看到大殿之上坐的并非败自在,痴想果然只能算作痴想,来的人还是大皇子败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