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只是一个临时发车点。
一个人民公社粮店的废旧屋子,三分之二的空间做成了一个废品收购站,余下的三分之一空间里放了几把椅子,是为候车室。
可这是进入广袤湘西的一道门槛,一辆疲惫不堪的车子卧在这道门槛的旁边,每天下午的两点起程,载着归心似箭的湘西人回到曾爱家乡的县城去。
四脚笔直的爱因斯坦扯在这里,显得孤单和无关紧要。
曾爱的心里呯然一跳,身子向前倒了上来,用手去把他的脉搏:“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爱因斯坦的身子已经冰冷,肌肉绷得铁一样硬,只有脉息还在漏电的表息一样偶尔滑动一下,十分虚弱浮浅,表明他的生命已经结束,只是某些细胞尚存活动的迹象。
若用迷信解释,属于那种死得冤屈,还有心事没有了结的人,叫做鬼魂不散!
百事可乐大喊起来:“你这个鬼呀,不算数哩,说好了只是骗她一下的,怎么就认真起来,真死了呢?”
心里刀一样割着的曾爱,最怕听到“死”和“鬼”这些不吉利字眼,立即用了愤怒的形态制止他:“你不乱说话,难道会有人割舌头呀?”
曾爱想到的还是尽最大的努力救他,即使不行,也要替他最后用药,让他干净体面地躺在那种洁白的病号床单上。
她跨前两步,用力敲开了这间杂货店的门,借用电话拔打了急救120。
特区的私立医院已经在强势地争抢生意,“病人是上帝、大妈大爷就是医院的财神爷”等悖论口号,也已经在医务人员的脑子里扎下了根,因此,作为公立医院争抢“财源”的独门工具——120来得飞快,并且设备齐全,服务周到,一下来就是一长串人马,立即进入救治状态。
可由于爱因斯坦采用了湘西地区秘传的一种闭气方法装死,再先进的医疗设备都对他无能为力,于是,所有人员动作几下后变得面面相觑,只好不舍地把电话转到110去。
110还没来,几个闻讯的老乡先来了,有认得爱因斯坦的,有认不得爱因斯坦的,都吃惊地喊着怎么办,好比自己的亲兄弟?
这年代来特区的湘西人还不是很多,还都有一种强烈的老乡观念,抹着眼泪的同时,也把有限的一些散钱摸出来,放在爱因斯坦的身边,算是最后的一点心意!
有些人甚至把他当成回家去探亲,给他买了糖果和路上吃的东西,一时间爱因斯坦发财了,不仅有一百多块钱,还有一堆好吃货!
不一会110来了,两辆警用摩托车和一辆出警面包车,白衣服蓝衣服的下来好些人,都在大声吼叫着:“在哪里呢,哪里死人了呀?”
见他们也在说着“死”与“死人”时,心碎的曾爱想拼命了,一抬手口里就冒火:“谁叫你们乱放屁的呢,哪里看到死人了?”
“你们不是报警了,说这里有一个人不行了么?”
“不行了可不是死呀,你们又没看,怎么可以乱说话?”
穿蓝衣服的110受了气,拿出警棍来指她:“你是谁,把你的暂住证拿出来?”
自从前天进了一趟派出所,曾爱也对“暂停证”三个字反感了,身子一弹强硬地回:“工作证,请先把你们的工作证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