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云烟犯了那么多次错,却是头一次在无尚仙宫的议事殿接受审判。
梦云烟被人用幽绿色法力凝结的锁链捆绑着,一步步迈得有些艰难地跟着身前两人往议事殿去。
没办法,不怪人家狠,只怪梦云烟小时候太贱。绿色在无尚仙宫代表护法大人,梅冬洛手下的支脉,是无尚仙宫唯一有弟子正统习武修的一脉,而且擅长法术陷阱和机关布置,法修武修结合搭配,属于无尚仙宫的皇宫御林军的角色。
但是很不幸,梦云烟从小凭着小聪明无数次挑战人家的陷阱和机关,就连人家引以为傲的思过苑封印都让她破着玩儿了,是以能有公报私仇的机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现在梦云烟是刀俎下的鱼肉,不狠狠欺负对不起梅家人!
一旁跟着的归期身上什么也没有,默默地跟着她,也没打算帮忙的样子。
议事殿里,高坐宫主莫春常,右边梦秋阁的位置空着,可能是忌惮着梦秋阁护崽的行为,没让他来。左边是护法大人梅冬洛,再往下是因为事态严重,凤飞游后特意留下的已在灵峰山独当一面的大长老慕夏兮,还有炼丹成痴可门下弟子最稀薄的二长老名思岑。
还有一些坐在两侧的,就是一些与以上仙君祖上不是一师同门的其他人。
这时,梅姓大弟子梅以痕,也是一开始思过苑封印的涉及者,缓步出列,站在梦云烟的右前方,“仙历十七万四千三百二十七年,七月十六日夜。无尚仙宫梦姓大弟子,梦云烟于凤飞游举办之地玄华苑中,制服入侵的魔族尸兵,保卫了压镇之宝,应当奖赏。然,据几日的调查,以及当场梦副宫主的确认,梦云烟手中持有魔器赤阎长鞭无疑。天规第九章第四十二条,仙人不得修炼妖魔邪术,不得使用妖魔法器,违者,判以私通魔族,或欲以违抗仙界尊法脱离仙位之罪。由各门派依据规法惩处,并上报大仙与天帝。”
脱离仙位……呵。
梦云烟垂眸不语。
梅以痕向莫春常请示之后,继续念道,“无尚仙宫门规第一条,妄以或已经私通魔族者,立即逐出门派。”
气氛诡异起来,大多数人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旁观梦姓的灾难。梦云烟为非作歹自然招惹了不知道多少人,而梦秋阁又何尝不是许多人眼里的钉子。当年足以担任宫主的梦秋阁突然被撤销资格明里暗里多少人插手伸腿使绊子,梦秋阁既然没有在那场“战争”中死去,甚至退而求次稳坐了副宫主,他不是傻子,他一定会报复。茫茫仙宫,诡谲无尚,真的有无缘无故对一个废物徒弟好的人存在么?那如果梦云烟是梦秋阁反仇的棋,那这次无论是谁出手陷害,他们都共同期望着她的离开,最好是死。
说是魔物残忍,毒害苍生。可仙人的淡泊麻木,神君的冷酷无情,比魔物又有何不同!
归期突然抬眸,却见梦云烟跪直了身子,低着头,与人间那些将死的囚犯一样毫无生气,哪怕将死也无法让心再起波澜一般,她在做什么!
而周围的那些人,包括“疼爱”她的师兄莫姓大弟子莫揽玉,给她准备过药的名思岑等等。他们眼中的残忍笑意和漠然,是什么!她不是说仙界会好过一些么,可是为什么,这些手握权杖身赋神力的仙,比人间的那些恶霸或者公子哥更可怕!
归期突然心声茫然,还有一种悲哀。之于梦云烟,还有梦回雨,梦萌萌,甚至也有梦秋阁。
终于,梦云烟抬起头来,抿唇笑着,要不是眼中没有往日活泼的光彩,她的模样倒是与平常无异。她看着莫春常,一字一句地,有些好笑甚至讽刺不屑“不是逐出门派么?绑着我也得送我去诛仙台啊。不愿意碰我,放开我让我自己滚也行。”
众人一怔,还未言语,梦云烟环顾周围众人,却没有对谁多留片刻,“不过,先告诉我奖赏是什么嘛,给个盼头呵?”她哪里是想知道,她完全是在讥讽这群人。
莫春常抬手止住梅以痕的动作,眯了眯眼睛,带着些许笑意,“梦云烟,念在你天赋极好,又为仙界抵御了魔族入侵者。本宫决定给你颁布特令,可延至明日午时跳诛仙台,放弃仙职仙位,脱离无尚仙宫。本宫保证,之后不会有人刻意为难,你可以选择投入轮回生世为人,再度修仙。”
“梦云烟……感激不尽?”她笑道。
莫春常不理她嘲讽,对梅以痕点头示意,梅以痕手中再次召唤卷轴,他朗声道,“梦云烟徒弟梦归期可留无尚仙宫继续修行,待梦云烟投入诛仙台后,可择其师祖梦副宫主直接受教,成仙前暂居空明院。”
归期垂着眸子没有回话。
梦云烟被梅姓武修拉起来,往潜修狱的方向带去。归期毫不犹豫地跟着她,不知有没有把无尚仙宫的“恩赐”听进去。
梦云烟走出议事殿时停下脚步,回头望进归期抬起的眸子中,又往后看向莫春常,“莫宫主,请准许弟子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
莫春常静静听着,并没有回答准或不准。
然后便听梦云烟突然笑出声,那样子像是真的开心。可是这种时候有什么可开心的呢?旁人不解地等着她的下文。可她却只是淡淡的,似是惋惜一般,一边自己迈着步子从容不迫地领先走着,一边说,“以后都没机会了呢……”
议事殿中久久沉默。
潜修狱比思过苑的条件可差多了。其实就像一个大草原,你被当成野兽扔在了里面,你想跑可以,没有人设立机关或者看守,但从古至今,没有人跑的出去。
幽蓝色和嫩绿色的草地,有些闪闪发亮的小虫子像是人间萤火虫一样从草地上飞起来,乱舞着。
满天漆黑,无边无际。一如此草地,空旷廖远。
梦云烟枕着胳膊躺在巨大的梦萌萌的龟壳上看着漆黑的天空。一旁,倚着梦萌萌的身子坐着的归期不耐烦地开口,开口,“黑乎乎的。”
“小七,你心情不好么?因为我要走了吗?”梦云烟问。
归期蹙眉,“我不会留在这里。”
梦云烟没有太大反应,“你和我一起么?可是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
归期也抬头望天,“谁说我不开心。”
“感觉啊,而且你浑身写着‘我不开心’四个字。”
归期没说话。
“我果然还是比较没用啊,当初让你拜回雨做师父就好了,留在仙界还是好的……”“好什么好!”归期突然烦躁地打断她。
“呐,你这样还不是不开心?小七,你怪我把你带到仙界来吗。”梦云烟空闲的另一只手伸出来摸向一旁归期的头发。“我与你说仙界比较好,又让你亲身经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现在竟然还被人家赶了。啧,这感觉……真不爽。”
归期任由她摸着,慢慢等待她的倾诉。
“你喜欢海棠花么。西府海棠,据说是单恋与相思的意思。它确实懂心,可是它自己却太痛心了。”她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西府海棠素有单恋寄相思的意思,虽然我未有单恋之人,但仍觉此花乃解语海棠中最懂心的一种。
那日初遇,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归期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