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雀儿眼中,拥瑟是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她未曾料到这个温柔的人会突然生气发怒。纵然她有一百个疑问,现在也不能随便出声发问,她大惑不解地看着拥瑟的举动,一脸迷茫。
“公子,拥瑟求您了,别再喝这些害人的东西了,好不好?好不好……”拥瑟抽噎着道。
“拥瑟,拥瑟。”子容目光呆滞,喃喃地念着拥瑟的名字,随手丢掉了水晶杯,紧紧地握住她白皙的双手,像个孩子一样伏在她的胸口。
雀儿看着这一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子容刚才还和他谈笑风生,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雀儿垂眸看到了水晶杯,想起拥瑟刚说这茶是“害人的东西”,吓得她赶紧扔掉了杯子。
简兮瞧见雀儿手足无措的模样,开口解释道:“雪喙灵旗并非是什么毒药,偶尔饮用一次,对身体是有好处的,只有饮用过量才会适得其反,伤害五脏,产生依赖性。”
“够了,简兮,别说了。”拥瑟轻声制止道。她搂着胸前的子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像个慈爱的母亲在哄顽皮的孩子睡觉。过了一会儿,她又道:“让雀儿姑娘见笑了,实在是对不住。公子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恐怕不能请您吃饭了,不如改日再请您一聚,可好?”
“也好,那我就不打搅恩公休息了,先告辞了。”雀儿睇了一眼浑浑噩噩的子容,觉得此地实在不宜久留,起身走了出去。
刚出了云霓楼不久,阿如就追了过来,雀儿以为她是为被打碎了的花瓶而来,就脱下一个银镯子,准备以此抵偿。
不料,阿如无论如何都不肯收她的镯子,还递给她一个精美的食盒,道:“这是拥瑟姑娘吩咐我拿给你的,她说对刚才的事感到很抱歉,请姑娘你不要介意。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希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请拥瑟姑娘放心,刚才的事我不会放心上的。只是无功不受禄,我在云霓楼添了不少乱,不能收下她的礼物。”雀儿刚刚砸了人家的花瓶,还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哪好意思觍着脸收别人的礼物?
阿如固执地摇摇头,硬是把食盒塞进她的手里,“这是姑娘吩咐的,你一定要收下!”
“那,好吧。她的礼物我收下了,麻烦你代我向她道声谢。”雀儿温声道,她一直推辞不得,只好接过食盒。
阿如认真地点头答应着,目送她离开五音瑶席。
雀儿走出五音瑶席的门后,忍不住好奇打量起食盒,越看越觉得它眼熟,当她触到食盒上的芙蓉雕纹才恍然大悟,这不是千芙露的标志吗?拥瑟出手倒是阔绰得很,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就能赠予这么珍贵的食物。
看来她很担心我会把子容发痴的事放在心里呢。雀儿无奈地笑了笑,心道,拥瑟也太小瞧她了,她可不是那种爱嚼舌根子的长舌之人,才不会深究今日的所见所闻,虽然雪喙灵旗很神奇吧,但她最多就是在心里多想几次,绝不会把这些事轻易地透露给别人的。
“有了千芙露的点心讨好爹娘,他们应该不会再计较我又在外逗留的事了,顶多就是说我贪吃,轻责我几句。”雀儿拎着食盒,悠悠地往家走,甩开今日的奇闻奇事,她又开始了对远行的兄长的牵挂,以她对他的了解,今年新年他肯定该留在齐国求学,不会回来了。
“此心何寄兮?四海为家,久不从之,只盼落花时节同君游。”雀儿喃喃地吟道,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她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连忙退到路边躲避。她的目光循着马蹄声望去,很快,一匹骏马载着一个穿着铁甲的男人映入眼帘。他亟亟的穿过街道,差点没撞到过路的人,一些人瞪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怨声载道,皇城脚下,怎么还有人在街上纵马急行,如此嚣张?
雀儿认出他身上穿的是漆雕族为他们训练的将士特地制造的铁甲,只叹漆雕当道,世风日下。
回到家后,雀儿走在走廊上,犹豫着要不要换身衣服再去见爹娘,一个下人看到她回来了,急忙喊住了她,并告诉她,张星在五音瑶席和漆雕函打架的事传到了丞相的耳朵里,丞相勃然大怒,刚用荆条抽了他几十下,现在已经送到房里去了。所幸丞相还不知道雀儿出去的事,老实的奴仆嘱咐雀儿,待会儿见了丞相说话千万要谨慎小心。
雀儿听说张星被爹打了一顿,连忙去他住的地方探望他。可是张星谁也不肯见,她只好返回西苑,祈祷爹娘千万别发现她今天在外面做的“好事”。
除了张良走的那天发生了一系列光怪陆离的事,之后的几个月犹如一潭死水,沉闷无聊。唯一一件惊闻就是孔闻召做官了!确切地说应该是将门虎子初露锋芒,因为他救下了遇刺的公子韩非,被大王特封为王族护卫。他现在是公子韩非的贴身护卫兼得力助手,每天起早贪黑,忙的乐不可支。也正因此,雀儿是彻底见不到他了。
只有孔呦将军来丞相府做客的时候,他才会跟来蹭饭。雀儿每次见了他,总是要大吐一番苦水。爹娘对她的要求越来越严苛了,虽然他们从未在她面前提起五音瑶席,但她怀疑他们早就知道了她在那里两次出入的事。要不然她怎么一直被关在家里不许外出?爹娘把她的每一天都安排的满满的,琴棋书画、织素刺绣、纳履裁衣,凡是女子要学的东西,她现在是一样不落。
幸亏娘说过慢工出细活,所以她学的慢一点,做的少一点,娘也不会怪她,否则她就算是有八只手也不够用。
“让你学这些不都是为你好?只会识文断字能顶什么用?要是连个花儿都绣不好,看谁敢娶你?”孔闻召想安慰她,却总是言不达意,惹得她生气,最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张平和孔呦的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却也无计可施,这两个冤家从小吵到大,无论训诫多少遍都改不了他们见面掐架的毛病。
有时水清眸也会为了让雀儿学得踏实些,语重心长的和她讲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痛经历:“趁着你还未及笄,没有人提亲,赶紧学些本事,要不然将来到了婆家少不了受气。娘当初刚嫁给你爹的时候,就因为给你爹纳的鞋小了点,被你那祖母的一双慧眼瞧见了,数落了我好久,差点没起了给你爹纳妾的心思。后来一直到她临终,她都不忘再三嘱咐我把鞋做好。雀儿,我就你这一个女儿,可不能看着你重蹈覆辙。所以啊,你一定要好好学本事。”
这些话非但不能让雀儿专心学习,反而让她浑身发冷,仿佛血液也凝固了。她从来没想过嫁人的事,完全没有。那些一直远在天边的事,怎么会突然被放到眼前呢?
她要不要告诉娘她真实的想法?如果娘知道了她对兄长的感情又会做何反应?是支持?还是反对?一失足成千古恨,雀儿害怕她会失去爹娘的疼爱,所以一直不敢把心事托付给娘,她只盼着兄长能赶紧回来,等他回来了,她就把藏在心里的话全部说给兄长听。可是他若对她没有男女之情,那她可怎么办?雀儿不敢想,她把最坏的结果全部从脑海里赶出去,一心等待着兄长回家。
秋天过去了,他没有回来,冬天来了又走,他依旧没有回来。又是一年春,他到底还回不回来?
他该回家了。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身处闺阁的雀儿听说了一件轰动王城的大事。朝中有位大臣落马了,这位大臣叫姬西介,是漆雕旬的亲信。雀儿对外面发生的事很感兴趣,就忍不住多了解一下。
司徒姬西介与秦人来往过密,贪污受贿,泄露了国家机密。据说公子非已经掌握了有力的证据,准备将他捉拿归案。姬西介事先得到了风声,在公子非的人来之前逃跑了。他这一逃不要紧,顶多就是少惩治了一个罪人,可是他逃跑的时候带走了一份韩国地图。这份国家地图一直由担任司徒之职的人保管,除了韩王安,没有多少人有资格看它一眼。它关系着一个国家的安危,若是落到了敌国的手里,敌人将会知道韩国的具体地形,凭借着这张地图轻而易举的攻城掠地。
已经多年不问政事的韩王安这次可坐不住了,他从深宫醒来,下旨缉拿姬西介,一定要把他和他手里的地图带回来。可是茫茫人海中,要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是故意躲起来的人?这个人还是一只在宦海中打拼了几十年的老狐狸。
群臣都很害怕这份差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唯有公子非主动请缨,他一直受韩王安冷落,故而极少为政事操心,这次两父子的动作一致,真是出人意料。他向韩王安要了七名探子,只留一名在韩国,剩下六个分别被派往六国。之后,这个玩世不恭的公子竟然去逛妓院了。
由于他之前当着群臣的面立誓,十五天内给韩王安一个答复,否则任凭处置。现在他又这般作为,所有人等着看好戏。
十天后,公子非从妓院出来了,他出来的同时带来了一个消息——姬西介被抓住了,现在正在回韩国的路上。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把姬西介抓回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雀儿心心念念的张良。
“兄长怎么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雀儿惊愕不已。
已经跟她和解了的张星告诉她说:“姬西介带着地图逃到了齐国,正好兄长也在那里,就帮忙抓住了他。”
张星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给说完了,听上去轻松得很,雀儿认为这件事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她还想再了解一下,可是张星也只知道这么多,其他的再问也问不出来个子丑寅卯。
“这次抓捕姬西介,兄长可是立了大功,回来以后不知道会得到什么封赏呢!最好给他封个官,省的孔闻召再在我们家炫耀。”张星一直都很敬佩兄长,以他为榜样。在张星眼里,孔闻召是远不如兄长的,可是他却比兄长早当上官,这件事令张星一直无法释怀,愤愤不已,直到张良立了这样的大功,他认为自己扬眉吐气的日子到了。
雀儿一听张良要回来了,还立了功,脸上难掩喜色,高兴几乎要跳起来。
“兄长终于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