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骆王传
第三章荒野寒夜云裳长剑
第二回第二节
晚上,老夫人留住欧阳踏雪不肯放,丁氏兄弟也各回了个家,客房里只剩骆英一人。他心里感念展昭救命大恩,又怎么也忘不了展夫人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恨不得立刻偷着请了她出来护送去开封府跟丈夫团聚。正着急,就听有人敲门,骆英开门一看却是展玉颜。
骆英就沉了脸,“颜妹,你不去陪伴娘亲,到处瞎跑啥?”展玉颜道:“我才不去呢?娘一见我就发火儿,要去你去。”骆英怒道:“屁话!我一个大男人,晚间怎能出入内宅?你快去劝劝娘,告诉她,我是一定要护送她去跟父亲团聚的。明天外祖母要不同意,我就先斩后奏,跟娘和雪儿溜之大吉了。”展玉颜道:“我去告诉姥姥。”骆英道:“你敢!你这个忤逆不孝的畜生,爹娘白把你养活这么大。”
欧阳踏雪回来,与两人一起进屋问:“英儿,你真要这么办么?”骆英道:“我知道大宋朝礼法严,可也没有不许女人出门的规矩呀?踏雪姐姐,你还没有出嫁,又哪里知道相思之苦。我们那时侯的寡妇,每人都准备一百个铜钱,夜里洒在地上,关了灯一个一个摸起来。”
展玉颜问:“为甚么?”骆英道:“睡不着,打发漫漫长夜啊。”欧阳踏雪道:“为甚么睡不着?”骆英道:“自然是因为—”却没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往下说,“等你出了阁就明白了。爹爹帮着包大人办案,一年难得有几天在家,娘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展玉颜道:“我娘夜里就不睡觉,一夜一夜的抱着爹爹的宝剑,不是一个人笑,就是流泪不止,原来是想爹爹了。”骆英道:“那你还偷爹爹的宝剑,惹娘不高兴?”展玉颜低头道:“我以后再也不偷了。我去告诉娘,过两天就能见着爹爹了。”
转过天来,早饭罢,老夫人便叫出女儿,“月华,随英儿去罢,女婿要怪罪,就怪罪为娘好了。”展夫人道:“多谢母亲。英儿,你的好意为娘心领了,只是你爹爹乃公门中人,为娘不能给他添乱啊,还是算了罢。”骆英也来了脾气,“娘,如此英儿得罪了。雪儿,”欧阳踏雪便站在丁月华身侧,当下倒旋紫檀王鞭点了她腰间穴道,一把横抱了便走,骆英给外祖母跟两位舅父叩头赔罪罢,也跟着出了门。
因为丁老夫人已经答允,一路上便未遇阻拦,江边展玉颜披了骆英的英雄大氅,腰佩神龙宝剑,俏立船头相侯,“你们可算来了!快上船。”欧阳踏雪抱了展夫人与骆英上了船,展忠收了跳板,解缆索划船离了茉花村。
欧阳踏雪为婶娘解了穴道,展夫人便怔怔的流下泪来。骆英赶紧叩头请罪,“娘亲放心,爹爹要是怪罪,我就说是我把您绑了票儿,要杀要剐孩儿一身承担便是。”
展夫人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把把他搂进怀里,“孩子,娘好苦啊!”泣不成声—
哭罢多时,展夫人也舍不得放开骆英,抱在怀里不住爱抚头发脸颊,眉毛胡须,直直的盯着,“好孩子,真是娘的好孩子!”
骆英侍展昭夫妇为父母,做出这般举动,俱是为了报恩。他自幼没有母亲疼爱,此时丁月华抱了他疼,他自也难免动情,“娘,你放心,英儿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劝爹跟你住在一起,爹爹年岁也不小了,开封府的案子我去办,爹爹就留在家陪伴娘亲。”丁月华又一把抱紧了他,说甚么也不肯再放开一点。
一行人坐船行了大半日,便弃船登岸。骆英出钱,展忠买了两挂马车,丁月华跟欧阳踏雪坐一辆,骆英亲自掌鞭,那辆便是展玉颜乘坐,展忠执鞭赶车。不过没走出几里,她就跑到骆英这挂马车上,缠着骆英学鞭学剑,因为昨晚答应了她,骆英便教了她一些鞭法剑法。
傍晚,太阳还老高,展忠便禀过主母,要去定客栈。骆英掏出一根金条,“爷爷,你把这个去换了银子,找好点儿的客栈、酒楼,多点好菜,点几样儿益气养血的,再买些千年人参、鹿茸啥的,别怕花钱,不够我还有。”展忠不禁目瞪口呆,“英儿,这么大的金子,可是真的么?”骆英把金条塞给他,“爷爷,孩儿不缺钱,您老人家就跟着孩儿好好享福罢。”老人家连连道谢,欢天喜地的去了。
展夫人忽然厉声问道:“英儿,你到底是甚么来头?”骆英道:“娘,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此事一言难尽,容孩儿以后慢慢禀报。”展夫人道:“你不说明白,我怎能跟你前去?”骆英忙跪下道:“娘,孩儿一片孝心,天日可鉴。”展夫人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的恩人到底是甚么人,可以么?”
骆英自然惶恐,忙再拜道:“娘,孩儿—唉,我就直说了罢。孩儿落过草,杀过人;我答应护送娘去开封府,其实孩儿是万万不能进开封府的,我把娘送到开封府大门,踏雪姐姐送娘进去找爹爹,孩儿便告辞了。我会告诉踏雪姐姐去哪找我,展爷有甚么为难之处,我自当效犬马之劳。”
展夫人沉吟半晌,才道:“你可杀过不该杀之人么?”骆英心道:‘我若实说,她又要回去了,反正那是八百多年后的事,也无从查证,我就扯个慌罢。’便道:“没有,我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劫的财都是不义之财。”展夫人点头道:“那便好,我跟你爹爹好好说说,求包大人赦免你的罪,再跟着你爹爹戴罪立功。”骆英心道:‘包大人若能饶了我,这世上便无该铡之人了!’嘴上却道:“孩儿谢过娘亲。”
没一会儿,展忠回来,说是找好了酒楼客栈,抄起鞭子当先领路,与骆英两挂马车一起进了前面集镇。
晚上,一行五人用过酒饭回到客栈,展忠定了五间上等客房,一人一间。五人也都累了,便早早各自回房休息。
这一路晓行夜住,骆英又时时毒瘾发作,耽搁些行程,一行人走了两个月有余,这一日终于到了汴梁城外。其时天色已晚,展忠请示过主母和骆英,便在小镇上定了客栈暂且住下,明日一早进城。
夜里,骆英毒瘾如约而至,便携了紫檀王鞭悄悄推窗跃出。欧阳踏雪陪他惯了,积久成习,早早醒来,换了衣服,推窗跃出,一路尾随出了小镇。
展玉颜夜里小解,见两人如此行径,不免好奇,她轻功远远不及其父南侠御猫展爷,可不敢从窗跃下,便下楼悄悄追出镇去。
骆英找了片小树林,王鞭挥舞,碎枝乱叶便如雨落下,皮鞭不是宝剑,他也没有硬斩树干,且也没有再破口大骂。乱抽了一个多时辰,身上痛楚稍轻,骆英才盘膝而坐,吁吁气喘如牛。
欧阳踏雪过来掏手帕为他擦去额头冷汗,柔声问道:“英儿,好些了么?”骆英道:“好多了,踏雪姐姐,北方夜寒,以后你别再来陪我了。”欧阳踏雪道:“我不。”便轻轻靠近了他的怀里。
夜冷风寒,两人正要起身,就听树林外远远的有人道:“咱就在这儿劫杀范老儿。”有几人齐声答道:“是。”骆英一听劫杀,便是一皱眉,“踏雪姐姐,你先回去,我去宰了这几个崽子。”欧阳踏雪道:“我也去。”骆英道:“那好罢。”拉了他手悄悄出了树林。
树林外,小路两边几株大树上果然藏着人,骆英拉着欧阳踏雪悄悄躲在一块大石之后。没过一会儿,便听马蹄声由远而近,三匹马顺小路疾驰而来。欧阳踏雪忽道:“范—”骆英忙捂住他樱口,“雪儿,别喊,杀了几个崽子再拜见不迟。”
但见为首一匹白马上一个白发老者,看模样是位武官,身后两位似是他的部下,三人俱是腰佩长剑。骆英便想:‘且看看他们本事如何。’却便听树上一声大喝,“范仲淹,哪里跑,拿命来!”骆英不由得大吃一惊:‘范仲淹?他也是这个时候的人么?!’
正寻思,树上早已跃下七八个黑衣大汉,把马上三人团团围住,各挥刀剑疾攻而上。骆英见范仲淹三人剑法也不如何精湛,顷刻之间那两个手下便挂了彩。
骆英怕范仲淹受伤,便一声大骂:“狗崽子,好大的胆子,受死罢!”跃出大石,王鞭挥出,斩断正把剑刺向范仲淹的人的右腕,又挥数鞭,俱是抽在几个贼人双眼,众贼寇当即毙命。
骆英又一鞭抽断那断腕贼首的双踝,走上前,那人左手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包儿,劈面向骆英掷来,骆英不知何物,举鞭要挡,欧阳踏雪忙道:“英儿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