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队伍,悄无声息地在旷野中行进着。
郭岚安静地跟在师傅旁边,看着师傅那张略显严肃的脸。
“岚儿,怎的?有心事?”张枫对这个徒弟,始终很疼爱,这大概是他所剩的人情了吧。
“徒儿一直想问师傅……”
“呵呵,有事便讲吧。”
“师傅可曾想过今后?”
“今后……”被郭岚这样一问,张枫不禁陷入了思索。
生逢乱世,造化弄人,他的命运本身就已经随波逐流了,又怎会去思索那些。
如今支撑着他的,便只有对吕布的恨,这是他现在还努力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了。
有时候,他真的很怀念当年在总堂的日子。
那时,虽然每天只能在没有日光的房间里习武、学文,日子却也算单纯。
时常能见到师傅、贤老、一众分统,以及那个曾经的她……
可离开了总堂之后,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短暂的沉思后,张枫意识到郭岚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便勉强笑笑,说道:“今后如何,师傅也不清楚。但你要记得,不要走师傅的老路。”
郭岚没有明白张枫话中的意思,再想问时,却发现师傅已经不再看着自己了。
建安二年(公元一九七年)年末,刘备在吕布的凶猛攻势下撤离小沛投奔曹操,徐州全境皆落入吕布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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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长长的队伍,同样是没有话语的行军,曹操此时的心情,并不比刘备这边轻松。
面对着张绣和李傕的狂攻,曹操最终决定挥军反击。
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
东边的消息已经传来,吕布开始动手了,而作为其盟友的袁术也定然会有所配合;荆州的刘表同样在蠢蠢欲动,或许会在自己进攻张绣的时候意外加入;而河北方面,虽然段轩已经去了,但大势所趋,非他一人之力所能阻挡,曹操与袁绍终有一战。
不管怎样,现在放在眼前最迫切的,便是渐渐逼近许都的张绣和李傕。
烽烟四起,战火再燃,东汉的大地上,再无寸土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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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将动,而英雄必起。
江东此时也被孙策平定了。
再驱逐了严白虎之后,江东之地,再也没有人有实力与孙家一战。
明哲保身的各地头领,或投诚、或示好,俨然一派形势大好之象。
而有了根基之后的孙策,也终于没有了顾虑,明确地表明了一个态度——断绝与袁术的来往。
不过他倒没有太过绝情,不管怎样,当初最困窘之时,袁术给予了一定的庇护。
所以,在吴凝的建议下,孙策最后派人送给了袁术一些粮草和钱两,以及一封书信。
信中明言,今后孙家将断绝与袁术的任何往来,但念及故情,亦不会主动进攻袁术。
但若是袁术发兵到此,孙家将不顾昔日情面,必倾尽兵力,为大汉效忠。
不说这份信会让袁术有什么反应,单单是六、七二位贤老,就已经大为震惊了。
现在孙策已经渐渐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而其近期所制定的方略,也与之前东南总堂的行事风格不再相同。
猛虎,终究不是人能驯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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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宁五年(公元二七九年)十二月,洛阳。
今日,晋武帝司马炎不顾冬雪之寒,执意外出狩猎。
而他点名到场的臣子之中,便有陈寿。
只是,如今这时节,哪有什么可猎之物,一众臣子都不过是陪着任性的皇帝在外面挨冻罢了。
“寿卿。”司马炎的手藏在大氅之内,根本就没有摸过弓。
“臣在。”陈寿听到皇帝叫自己,赶忙上前应道。
“好雪啊……”司马炎忽然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
“是啊,瑞雪初降,乃是吉兆。”
“呵呵,寿卿如今也学会了。”司马炎知道,陈寿不过是顺着自己的话说罢了。
被司马炎这样一说,陈寿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瑞雪清白,世人便不会看见雪下掩藏的遍地血染了。”
陈寿实在有些不知皇帝要说什么,只好尴尬地立在旁边。
“你那书中,真的就对夜锋之事只字未提么?”
“陛下有命,臣不敢不从。”
“唉,其实朕又何尝不想让他们光于艳阳之下?只是,被他们牵扯之人太多,若是如实记录,只怕后人多有诟病。”
“陛下一番苦心。”
“他们就如同这白雪之下的泥土,与其遗臭万年,还不如……”
司马炎没有说完,但陈寿明白。
皇帝的意思是,夜锋所行虽有违天理,但初衷是好的。与其写下来让后人无端责骂指摘,还不如就散落在历史的烟尘之中更好。
司马炎望着远处的山峦,忽然心中一阵感慨,不自觉地念起了当初夜锋的那首诗:
“长剑锋已损,犹可诛佞臣。青史声名败,炙血鉴忠心。”
而后,他冲陈寿笑了笑,转回身,示意文武大臣,该回去了。
陈寿恭敬地拱手回应,直到皇帝走得远了,他才又再次望向方才皇帝所看的壮丽景色。
那远山之下,仿佛仍能听到夜锋坚定的步伐,仿佛仍能看到夜锋不屈的身影。
事事俱往矣。
身既陨,名不留。
后人何以凭吊……
唯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