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往往是厂里司机一天里最忙的时候。在厂里众多车里,首先启动的是两辆中巴车。这是厂里专为接白领上下班安排的班车。
两辆中巴车司机不停地鸣笛,催促着白领们赶紧上车,十分钟后,不管人有没有到齐,车便会起动起来,徐徐行进,这个时候的白领也顾不得形象了,赶紧打完卡,像马一样的向着车奔跑着。
司机敢这么牛是因为厂领导并不乘坐这两辆班车回家,厂领导要么有专用轿车、要么有私家车,这车主要是接送的是各办公室普通文员,以及基层干部上下班的,而车间里的蓝领工人是没有乘坐的份的。班车不拉蓝领,到不是老板不重视底层工人,而是因为底层的农民工都住在厂子附近的村子里,SH工业园区跟深圳工业园区不同,在这寸土寸金的超级大城市的郊区,还是能够租借便宜的住房的。工厂附近村子里的房子俗称农民房,不光房租很便宜,离厂还很近,就无需乘班车上下班了。办公室的白领,不管是本地的,还是外地人,除了那些土著SH人以外,(土著SH人就是户口在工业园区附近的SH乡下人。)大多数的人都不愿意村子,而是住在SH的市区。因为附近村子住的大多都是外来农民工,简直成了民工村了,大学生白领与小学文化蓝领农民工毕竟生活品味不同,也许白领只有居住在有高楼大厦林立的SH市区,才能体味出做精英的滋味来吧。不过大学生在大学学校时的居住环境也并不怎么好,大学的宿舍,一个宿舍通常要住八个人,农村一个猪圈也不至于养八头猪。可是大学生一旦成了白领那就要讲究居住环境、生活质量了。
这天给厂领导开专车的司机小钱没在厂里,因为他临时有任何,他的任务便是到集团公司总部把李兆文开出去的那辆车开回来。因为补装车玻璃等琐事耽误了些时间,回到厂里时已正好过了下班时间。小钱的差事临时被别的司机顶替了,小钱也乐得清闲,因为他与李兆文有私事要办。
这一路上同车回来的李兆文与司机小钱已成了好朋友,成为好朋友的一个主要原因是两人都是SX人。李兆文还托司机小钱帮他在厂附近的村子里找个住处,李兆文虽然算得上是白领,但他对居住条件不讲究。
但这不等于说,做白领的只要愿意屈尊住“民工村”,就能在厂附近村子租到合适房子。司机小钱告诉李兆文:在村子找廉价房比找工作都难,附近的村子早住的人满为患了,预定空房外来农民工都排上队了。不过司机思量片刻又补充说:“好像还有空房子,不过那房子不太好,没人愿意住呀。”
“没人愿意住,为什么?”李兆文不解地问。
“嗯,这个不太好说的。”
听司机小钱支支吾吾的,李兆文便估计到那没人愿意住的空房八成是个凶宅,不过李兆文还是不想放弃,便叫司机小钱带他去看看。
司机小钱与李兆文到那村口时,遇到了一个与他们同样再找空房的人,此人正是那个极品新人尹明昊,尹明昊也是个愿意住民工村白领,尹明昊初来咋到的,人地两生,不像司机小钱有个帮手,这样找房子就更不容易了,但这难为不住他,因为他会抓壮丁。也就是站在村口,遇到看着顺眼的人抓住人家胳膊就问:“老乡,这里有空房子吗?”
在沪农民工与陌生人打交道,通常都习惯称对方老乡,天下农民工是一家嘛。
那“老乡”回应尹明昊道:“别惦记着了,这里早住满了,这阵子那儿还能有空房呀。也就过年那阵子有,这一开春人一多,人就住满了。”
可这尹明昊是个遇事不听劝的执拗人,他那里肯放弃,继续不甘心逢人就打听,就这样便遇到了同样来找空房子的李兆文与司机小钱。
小钱与尹明昊一攀谈,才知他也是SX人,便顿感亲切。小钱便建议李兆文与尹明昊共住一房:“你们两个人老乡住一起,可以省一半房租呢。”
李兆文虽与尹明昊是老乡,但李兆文对尹明昊没什么好感,本不想与他为伍。但他不好驳司机小钱的面子,再者小钱给他介绍的很可能是个凶宅,如真是这样的房子,拉上尹明昊一起住倒也好。
这样李兆文、尹明昊便在司机小钱的带领下进村去看房,这一路上,他们不停地躲闪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自行车、电瓶车、三轮车、儿童车……
此刻正是工业园区各工厂下班时间,赶上村庄里人气最旺盛的时候,通向村子深处的水泥小径已经是人满为患,许多人都穿着工厂发的工作服,制服样式颜色看起来都很相似,从胸前印着的厂名才能判断出这些人来自不同的企业。
尹明昊边走边用一双挑剔的眼睛看着这村子里景致,这村里几乎百分之八十都是些低矮的旧房屋,很多房子明显因年久失修而破旧不堪,看上去还不如村子里盖的公共厕所看着美观呢。新盖的房子也有,但高度不过两三层而已,装饰也不是很华丽,仅是贴些廉价瓷砖。只要看到不顺眼的东西尹明昊就忍不住要评价几句。“这SH乡下人怎么那么穷呢,都快跟我们那儿的人差不多了。”
司机小钱觉得尹明昊少见多怪,解释说:“人家SH乡下富人也是有的是啦,不过有钱人谁愿意住在这村子里呀,SH的郊区乡下人有了钱就到市里买房子住了,村里主要住的是老人了,再说这村子里根本就不值得投资了,用不了多久就拆迁了,人家SH人只要一拆迁就发财,分一套房子就好几百万呢。”
SH沪西地区紧挨着JS,这的村子里的房舍大多是白壁黑瓦,房后有竹林,竹林后是水堂,水堂与水堂又大多相互贯通,大的水堂可行船,实际可以说就是河流,小的水堂可垂钓,桥梁随处可见。要说起来,这些的景致即使不能与苏州园林相媲美,但也能称得上小桥流水人家了。但是村里聚居的人员太密集了,所有房间都塞满人,一个千人的村庄住进上万人,人多就会乱象丛生:电线、各类天线、晾衣绳密如蛛网;房前屋后搭晒的各色服装被褥简直能遮天蔽日;路面上更是垃圾遍地,污水横流;犄角旮旯处又常成为一些男士的“捏手电”之所,好在村子全都是水泥的路面,才不至于泥泞不堪。于是这人一多,景致想美也美不起来了。不远处与村庄遥相呼应别墅区倒与之截然相反,别墅区里几乎看不到人,冷冷清清,十室九空,但这并等于说别墅区的房子卖不出去,而是相当多的买房人,买了房子并不是为了居住,只是为了炒房。由此可见SH的包容性有那么大,它既适合富人居住,又接纳穷人聚居,由此可见中国是个多元化的和谐社会。
此刻尹明昊等所处环境里目光触及之处能看到尽是:治疗性病、去结育环、老虎机、麻将机、透视眼镜之类的野广告,尹明昊又忍不住评价说:“这地方可真够乱的,这儿不会有黑社会吧?”
“黑社会住在这儿呀?那能呢,黑社会那能穷到这个份上,要住这种地方。”李兆文回应道。
“这倒是,咱国家的黑社会虽说还没成气候,但还是跟劳动人民的生活水平有距离的嘛。”
“这地方就已经算是不错了,浦东那块儿,还不如这儿呢?”司机小钱说。
“钱哥,我咋听说浦东要比浦西好呢。”李兆文问道。
“你是刚来SH吧,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当然是浦西好了,浦西都发展了一二百年了,浦东才发展了一二十年,浦东怎么能跟浦西比呢。”
“可浦东好像比浦西名气大呀?”李兆文问道。
尹明昊代司机小钱回答道:“这主要是这些年宣传浦东宣传的比较多呗,这外地人还都以为浦东是个好地方呢。其实浦东只是PDX区的陆家嘴地段,张江地段建的特繁华,其他大部分地方还荒凉着呢,连人口都没有多少,有些地方你就是架着机枪扫射都扫不到人。”
小钱接着说:“浦东那块的工厂也特别多了,来浦东打工的外地人也不少,浦东当地人到不多,那儿的村子,就没有几户人家。那块村民呀,心才叫黑呢,把一间房子用木板隔成好几间租给外地人,那住的简直就是鸽子笼呀,房租还要的特别高。”
三个人说着间已深入到村庄里面,打麻将之声,小孩子的哭叫之声,夫妻吵架之声不断地从各门各户里传送出来,李兆文想:看来住在这里想图清静是万万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