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骨洞中颇为宽敞,脚下枯骨踩上去吱吱作响。他往里走了十余步,拐了两个弯,洞外光亮便已照不进来,洞中灰蒙蒙一片。他大着胆子继续前行,过不多久,更是漆黑一片,正犹疑间,忽见远处点点绿光闪烁。他向着绿光走去,那绿光忽的晃动起来,仿佛活了一般。独孤踏雪心中一凛,猛地想起,山中猛兽双眼在暗夜中便是这样绿莹莹的样子,心中不由大骇。忽听身子周围“啾啾”声响,一个影子从他身前有倏地晃过,他缓缓向后退步,四周声音响起,有沙沙声响,也有磔磔怪笑之声,他再不敢停留,转身便跑,只觉身后有无数猛兽,各伸爪牙要将他拖回洞中。黑暗中,他数次撞在洞壁之上,只撞得七荤八素,背后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待逃出洞口时,已是面目青肿。眼见天色渐暗,一轮明月已隐约现于中天。
独孤踏雪心中惴惴,从地上拾起一块野牛头骨,在洞壁上砸碎,捡起两只尖尖牛角,虽知若有猛兽出来,实在是毫无用处,可总是聊胜于无。他双眼紧盯幽骨洞。眼见天色渐暗,忽然洞中簌簌声响,一股黑烟自洞中冲将出来。独孤踏雪慌忙伏地躲避,那黑烟冲到他身边,左右一分,向上飞去,却原来是些老大蝙蝠。独孤踏雪自幼便在山中,蝙蝠见得多了,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那群蝙蝠为数众多,样貌凶恶,眼珠绿得瘆人。
独孤踏雪暗暗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想必适才洞中所见,便是这群蝙蝠。”心中却知,适才身前闪过之身影颇大,绝非蝙蝠,况且自己逃跑之时,那鬼哭狼嚎的声响亦绝非蝙蝠所能发出。他犹自胆战心惊,忽闻幽谷洞中簌簌作响,便似一头猛兽脚踏枯骨,缓缓走出洞来一般。独孤踏雪后退两步,背脊紧贴洞壁,双手握紧牛角,往洞中看去。
此时天色已暗,那幽谷洞中现出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来,却不知是什么野兽。那野兽便在洞内,并不出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在嚼着什么一般。
独孤踏雪双手已然汗津津的,后背更是已被汗水打湿。忽然洞中飞出一物,独孤踏雪闪身躲避,那物事啪嗒一声落地。独孤踏雪用余光扫视,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原来那东西血淋淋的,竟是一只蝙蝠,已给啃的只剩骨架。
独孤踏雪暗自戒备,唯恐那野兽冲了出来。幽骨洞内磔磔怪笑,一个声音道:“小娃,你从哪儿来?”声音甚是生涩,便好似从嗓子中挤出来一般。
独孤踏雪心中松了口气,既知洞中不是野兽,而是一个人,便不似之前害怕,却也知道此人既给囚禁在此处,想必是穷凶极恶之徒,因此并不答话。
过不多久,月光渐明,自头顶照落下来,余光射入幽骨洞中。独孤踏雪借着月光看去,只见洞中一人盘膝而坐,身上披着兽皮,用草绳左一道右一道捆在身上,阴暗中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双眼睛幽幽泛着绿光,身旁放着一个圆球。
那怪人也不来瞧独孤踏雪一眼,手中握了一只老大蝙蝠,正吃得津津有味。独孤踏雪见他满口中俱是鲜血,连胡须头发上也是血淋淋一片,样子甚是可怖。怪人见独孤踏雪盯着他看,双手轻轻一分,撕了半只蝙蝠扔了过来,啧啧道:“味道妙得很!”独孤踏雪见那蝙蝠犹未死绝,半个身子仍在翻腾挣扎,忍不住阵阵恶心,倒也知他并无恶意,想必已在这洞中囚禁多年,只靠了洞中蝙蝠为食才支撑至今,心中忍不住觉得此人甚是可怜。当下拾起地上包裹,掏出两块干粮远远扔去。怪人一把接了,眼中绿光大盛,垂涎道:“几十年没吃过五谷了!”三两口吃完,又道:“还有没有?”独孤踏雪将剩下干粮都扔了给他。怪人却不就吃,自怀中掏出一块兽皮,将干粮细细裹了,放在怀里,道:“你这小娃良心倒还不错!如何到了我这洞中?”独孤踏雪恨恨道:“我是给人扔下来的!”那怪人奇道:“是不语宗吗?”独孤踏雪道:“不语宗已然一分为三,现下是墨语宗、孟语宗、荀语宗了!扔我下来的,是孟语宗的人。”那怪人嘿嘿笑道:“偏偏这么多花样,牛皮吹得天大,老子还以为当真是铁板一块,还不是勾心斗角?”
独孤踏雪道:“你也是给孟语宗的人囚禁在此吗?”那怪人切齿道:“嘿嘿,老子可不知什么孟语宗,只知道不语宗。这五十年来,老子给关在这洞中,受饥寒交迫之苦,只有每月月圆之夜,趁着阴气极盛之时,方能得片刻自由,却出不得这幽骨洞!”
独孤踏雪见这怪人至多六七十岁年纪,却已在这洞中被囚五十年,觉得世上悲惨之事无过于此。他本来对孟语宗之人极是敬佩,便是童雁朔三人将他扔进洞中,也只觉这三人任性胡闹,并不如何怨恨,此时见了个怪人,却觉得孟语宗行事未免太也毒辣。
那怪人道:“顾无衣、叶藏锋与孟守拙三个老东西死了没有?”独孤踏雪道:“在下从没听过这三个名字!”怪人听了放声大哭三声,切齿道:“你三人将我打伤,害我受这数十年牢狱之苦,我恨不得食你三人之肉、寝你三人之皮。日日夜夜所想,便是有朝一日出得洞去,手刃你这三个老贼。贼老天,你何不让这三贼多活些时日,让我亲手报仇!?”说罢又是仰天大笑三声,道:“这三个老贼修为至深,若是当真还在世上,岂有我辈立足之地,哈哈,哈哈,看来我出世之时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