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无影恨恨道:“莫说蜀中唐门乃是用毒的大家,便是兄弟囊中暗器,一旦打中人身,不过片刻,便叫那人七窍流血而亡。当日兄弟面目上中了这一口毒针后,又提气狂奔半晌,毒气愈发散得快了,居然未死,众位想想看,那是为什么?”
群雄听他讲到此处,心中隐隐也有些头绪,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冒出来。
快刀程二叹了口气道:“杀人不过碗大个疤,那厮的手段,也确是太辣了些!”
罗无影缓缓点头道:“那厮便是要我日日受此腐骨之毒,于每日一饮一食间都要受这刮骨酷刑!”
群雄适才见他饮酒,直痛出一身冷汗,只觉做人到此地步,实是惨绝。
罗无影恨恨道:“兄弟想通这一关节,才知道便是我隐姓埋名,这痛楚也要随我一世,因此索性回复本名,四处打听那厮的下落,若是被我寻到,他若肯乖乖交出解药便罢,如若不然,便死在那厮手中,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众人听他说的决绝,均想:这人如此贪生怕死,如今却到处搜寻那人,可见这附骨之痛,定是难忍。
耿彪怒道:“这厮实在可恶,敢问罗寨主,你这几年下来,可曾有那厮的消息?”他本是个直肠汉子,见罗无影狼狈至此,言语间便客气了不少。
罗无影道:“可惜那厮自从犯下这二十几宗命案后,便鸿飞渺渺,了无踪迹了!”他双目直瞪着耿彪道:“兄弟这番惨况,耿兄是明了了,敢问耿兄,可还想着报仇吗?”
耿彪正待答话。听得一个声音道:“各位寨主远道而来,严某招呼不周,这厢赔罪了!”
群雄俱都聚精会神,听罗无影讲述往事,不想有人已走到身后,听了这话,均不由得一惊,抬头看时,却见一锦袍汉子,正是严家庄的庄主严德天,心中想法却是一般:若青衣杀手真是受严德天指派,今日在座诸人,恐怕早晚难逃毒手。众人心中这般想,除耿彪外,他人脸上俱挤出笑容来。罗无影却又缩回到角落中。
快刀程二嘿嘿一笑,道:“云龙寨快刀程二问严庄主好,今日是尊夫人寿辰,兄弟备下薄礼,望请笑纳。”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还未打开,香气已扑面而来。他将那布包轻轻打开。包里乃是一堆干枯了的苔藓。快刀程二道:“我云龙寨山高林密,近来生意很是清淡,兄弟只好献丑,在林中觅得此物,还望庄主莫笑”,说着轻轻拨开苔藓,众人举目观瞧,只见是只硕大人参,根须蔓延,须卢尽在,足有一斤多重。有道是“三两为参,四两为宝”,这根老山参怕是有几百年了。在座群雄俱是行家,见了此物,莫不眼热。
严德天哈哈一笑,道声多谢,手一挥,身后管家严福躬身将人参接过。
群雄各献寿礼,所献之物虽多是些小巧之物,却俱是珍奇异宝。
严德天忽然道:“严某将请柬遍送至二十八寨,为何独不见野狐岭断刀寨冯寨主?”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大厅两扇门被重物撞开,八条大汉抬着一长一方两个物事进到厅中。那两个物事上蒙盖锦缎,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一人从人群中闪出,朗声道:“野狐岭断刀寨冯慕远问严庄主、严夫人好,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众人听他说的客气,待看得清楚,却俱是一惊。原来这冯慕远面容俊俏,手中轻摇折扇,却身着一身白衣。群雄中有识得他的,知这冯慕远虽年少风流,却是个擒拿点穴的高手。他手中折扇乃是纯钢打造,平时当做判官笔使用,事急之际,更能射出二十二只精钢扇骨,端的难防。
严德天脸色一沉,道:“今日是拙荆寿辰,冯寨主却着白衣,不知是何道理?”
冯慕远躬身垂泪道:“家父冯铁掌遭人暗害,至今凶手下落不明。小侄立志为家父守孝。闻得严庄主相招,本不想来,又恐庄主误会,这才冒昧前来,还望庄主海涵!”
严德天虽是个江湖汉子,却最敬孝子,闻言神色一缓,便道:“既是如此,冯寨主便请入座。”
冯慕远躬身道:“小侄这次前来,于仓促间备了些许薄礼”,说罢轻轻击掌,身边大汉躬身上前,将那方形物事上的锦缎一点点掀起。
厅中众人见这物事足有一人高,都好奇这物事中装了什么礼物。有人就不免想到,这其中若是装个金佛,总有几百斤,个个眼巴巴的瞪着眼看,只见锦缎渐渐掀起,露出双白生生的小脚来。那双小脚白白嫩嫩,仿佛春天新生的野葱,十个肥肥嫩嫩的脚趾上猩红一点,叫人忍不住想将这双脚儿拿在手里,于灯下细细把玩。
那双小脚上是一双玉腿,在厅中火烛照耀下白如凝脂,竟无一点瑕疵。
群雄俱是酒色中人,花街柳巷中何曾去的少了。却从未见过如此尤物。
等锦缎揭开,群雄不由啧啧称奇,原来这座中美人金发碧眼,艳丽非凡,乃是个番邦女子。这女子腰肢纤细,穿一身西洋舞裙,雪白的腰肢纤纤一握,身上环佩叮咚,所佩戴之物俱是各色宝石,怀抱琵琶斜倚在软榻之上。
此时关外尚是寒冬,大厅之中虽有火炉取暖,众人依旧觉得寒意侵体。这女子衣不蔽体,却似未觉寒冷,炉中火焰跳动,将她雪白的身子照得嫩如羔羊,群雄不免大咽口水。
冯慕远道:“日前小侄曾去罗刹国走了一趟买卖,于路上见了这罗刹女,虽是番邦粗鄙女子,却弹得好琵琶。想我长白山中,多得是飞禽走兽,却无甚消遣对此寒冬,小侄因此将她买下,送与庄主,以消永日。”
严德天微笑道:“多谢冯寨主美意,只是严某向来不好此道,这份大礼,实在是无福消受。”
群雄之中便有人想到:“想不到番邦娘儿如此动人,此次回去,定也要去那什么罗刹国走一遭,弄两个回来尝尝鲜才好。”
忽然一个声音道:“你便收下也没什么。”
群雄目光俱盯在这罗刹女身上,此时循声往严德天身后望去,只见数人自后堂走出,当先一位中年妇人,面目秀丽,布衣荆钗,不施脂粉,眉目间略显憔悴,身后跟着的却是严德天的兄弟严德地、严德人、严德众和几位女眷。
这妇人却如清水芙蓉,神色间冷若冰霜,让人不敢直视,却又胜了罗刹女一筹。
严德天上前两步,伸手握住妇人的手道:“夫人何出此言,你我夫妻这些年来颇有些嫌隙,如今重归于好,我心已足。此间嘈杂,我还是送你回内堂去吧!”
严夫人将手轻轻抽出,淡淡道:“那也不必,我想在这儿坐一会儿。”
早有下人摆好两把座椅,严德天从下人手中接过一张熊皮,铺在座椅之上,伸手抚平,扶着夫人坐下。
群雄之中尽是些粗豪之士,见严德天如此情态,均不觉好笑。
快刀程二叫声:“大伙给寿星奶奶祝寿啊!”群豪轰然响应。
严德天摆摆手,道:“这件大礼严某实不能受,还请冯贤侄收回吧!”
冯慕远躬身道:“既是严庄主如此说,小侄恭敬不如从命。那便由她奏上一曲,为夫人祝寿,也是美事。”
严德天去看夫人,见她不置可否,便笑道:“不知番邦女子奏起琵琶来是何种风味,今日沾我家夫人的福气,得饱耳福,也是好的。”他心中只装着这位夫人,不存其他心思,但觉罗刹女金发碧眼,别有风味,多看两眼也好。
冯慕远应了一声,也不开口,从软榻上拿起一枚金铃,“叮叮”摇了两下。
罗刹女听了铃声,慵慵懒懒坐起身来,微低螓首,轻展柔荑,转轴拨弦,铮铮淙淙弹将起来。
厅中众人见这番邦女子奏乐,均觉得稀奇好玩,便是厅中的仆役,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她演奏。弗居道人远远望去,只见冯慕远偷偷向快刀程二使了个眼色,程二微微颌首,与身边几个寨主缓缓分向四周。
弗居道人自进得厅来,听快刀程二等人说话,已觉此人心怀不善。只是不知他们下面还有什么把戏。
罗刹女轻拢慢捻,琵琶声声呜咽,仿佛嫠妇夜泣,又似深夜人语,声声动人心弦。在座群雄俱是粗人,哪里懂得什么乐理,但见这金发碧眼的美人顾盼生姿,展颜轻笑,露出两行如贝玉齿,早已魂不守舍。有那龌龊之徒,更觉得这琵琶声声幽咽,仿佛夫妻闺房行乐,早已心痒难熬了。只有旁坐一群腐儒,才知罗刹女技艺高超,所演奏的乃是一曲《十面埋伏》。
琵琶声声转低,几不可闻,此时厅中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突然曲调一变,声音渐蹙,如大军夜行,又如黑云压城,暮地里音调急转拔高,急如敌军夜袭,银瓶乍裂,仿佛一缕阳光射破黑云。